野人獻(xiàn)芹

某日黃昏，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從路邊的樓房里傳來一陣陣菜刀與砧板、鍋鏟與炒鍋的撞擊聲，忙碌而又富有節(jié)奏。只聽“刺啦”一響，空氣里彌漫開一股芹菜炒肉的特殊濃香，隨著清冷的秋風(fēng)四處飄逸，就像是催促歸家的訊號，令人頓然生出一種悠遠(yuǎn)的愁思，腳步也由此而變得匆匆起來。

芹菜的香氣很濃，與蔥蒜一樣，都是具有刺激性的菜蔬，有人喜歡，有人則厭憎。這種分歧由來已久。《列子·楊朱》中有個典故，古時有人認(rèn)為芹菜是美食，就向眾人稱頌推介；別人取來芹菜一嘗，覺得既澀口難吃，又令肚腹不適，于是對推薦人鄙薄不已。后人遂以“野人獻(xiàn)芹”比喻自己所欣賞的事物，卻無法獲得別人的認(rèn)同，抑或作為自謙之語。不過，從這個典故里也折射出一個信息，芹菜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很普遍了。

芹菜有兩種，一種植于水田或水邊的濕地，莖為白色，小而細(xì)嫩，于冬春雨季時最為繁茂，俗稱水芹菜。《詩經(jīng)》中“思樂泮水，薄采其芹”，指的就是這種水芹菜。水芹菜是很鮮嫩的小蔬，江南一帶之人。把新摘的水芹菜用沸水焯過，加上豆腐千絲和蝦米，佐以油鹽醬料涼拌。或者拌以筍絲素炒，也是極為清爽可口。

另一種芹菜生長在旱地里，俗稱藥芹，也就是人們常吃的芹菜，莖為綠色，有棱中空，葉子的邊緣呈鋸齒狀，香氣濃郁。藥芹主要是吃梗莖，葉子雖然也可以食用，人們卻很少吃。芹菜買回來，豎拿在手中，另一手持竹筷朝葉子抽打幾下，就可輕易把葉子剝離開來。我小的時候，常用針線把丟棄的芹菜葉子穿成一串，作為毽子踢，比踢雞毛毽子更有樂趣。而在家常烹飪中。芹菜通常是扮演配角的角色，乃切成寸許長的小段，混合肉類烹炒。尤其是炒牛肉或臘味，香氣濃郁的芹菜與肉脂混合，會散發(fā)出一股奇異的香氣，令人聞之食欲大動。

冬天。我有時自己動手炒米粉吃。必取一棵芹菜、兩根蒜苗，將鍋燒熱，把切成段的芹菜和蒜段一起放入熱油中爆香，再加入米粉和其他作料。被炒得干韌焦香的米粉，又浸染了芹菜的濃香，味道也更勝一籌。其中，芹菜雖不起眼，但如果缺少了它，米粉的味道也會遜色不少。

柳宗元所撰的唐傳奇小說《龍城錄》，記敘有唐初名臣魏征嗜食醋芹的故事。魏征平素為人儉約，砥礪名節(jié)，自稱無所嗜好。唐太宗不信，就四處打聽魏征有什么喜歡的東西，有人報告說，魏征嗜食醋芹。太宗遂設(shè)席宴請魏征，特別準(zhǔn)備了三杯醋芹。魏征果然中計，席還未散，醋芹就已喝完了，于是遭到唐太宗的哂笑。

這種醋芹，可能是芹菜最為奇特的吃法。我私下揣想，大概是用米醋浸泡芹菜，然后把浸染了芹菜香味的米醋作為飲料。而且，能令淡泊寡欲的魏征酷嗜如此，味道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