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合群
每年的春分過后,窗外的白玉蘭謝了,開始抽枝發(fā)新芽,郊外的杏花、桃花、李子花也暗地里爭奇斗艷。我知道,這時母親也開始動身了,攔也攔不住。
兒子熙林剛出生那陣子,我把母親從老家接到城里來,照看他。后來,兒子上了幼兒園、小學,母親便有了空閑,常回老家看看。她牽掛相處多年的左鄰右舍,牽掛那棟不大卻溫暖的房子,牽掛她的小菜園,牽掛她的小黃狗,牽掛她的老棗樹,不肯離開。只是春節(jié),才肯來小住一段。
打進家門的那一刻起,母親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手中的忙碌。做事麻利的她,包攬了我們生活的全部家務。每日精打細算,把生活調配得營養(yǎng)美味。她從來不會坐下來看一眼電視節(jié)目,總是從容地把妻子丟棄的各種舊衣物拾掇好,拆洗干凈,收進柜中。有些妻子準備當廢品賣的東西,也被她截留下來,經(jīng)過她的妙手,總能出現(xiàn)“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尤其是我們一家三口的鞋墊,被母親大包大攬了。鞋墊上,那精致的菊花、蓮花、梅花、牡丹、棗花等圖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讓人驚嘆生命之花的美麗,讓人驚嘆藝術之花的魅力。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這肯定是出自哪個大師之手。鞋墊里面,全是母親收集的一些邊角廢料,蘊涵了這個七十多歲老太太的心血和疼愛。那舒舒服服的鞋墊承載的是一顆母親的心。
在清明節(jié)前,母親是必定要回去的。她說,她愿意代替不便回家的兒子為故去的親人燒上一張紙……
如今,母親走了,永遠離開了我們。
沒有了母親的依靠,也沒有了母親的依戀,我不覺泛起絲絲惆悵,有了些許傷感。我再也享受不到老人那么久遠的關愛。現(xiàn)在,我也要像她老人家生前一樣,趕在清明前夕,回到故鄉(xiāng),回到親人的身邊——再看看媽媽的那盞照亮我心的燈,看看媽媽門前那棵發(fā)芽的老棗樹,看看小菜園里寂寞開放的花朵;聽聽她嘮嘮心里話,聽聽小黃狗的叫聲,聽聽春風送給我的挽歌……
一頭老牛,甩著尾巴在吃草,眼里的草地,就是它的天堂,全然不顧我被清明雨水打濕的心情,順著堤壩悠閑,順著我父我母的墳塋悠閑。堤壩不高,河灘長著水草和野花,年復一年。從河邊走過,河邊有一塊空地,幾棵柳樹發(fā)出新綠,昆蟲靈活蹦跳,有只雀鳥在向我招呼,那里是母親的新居。
有些累了,我就靠在母親的肩上,歇一會兒。
陽光,在水面上大把地開放,在棗樹下呼喚油菜花的乳名。深情的花開,猶如我的心聲。
有首詩寫道:“天空的高度是母親的高度,大地的深度是母親的深度,每一棵樹木,都生長在愛和自由的國土。如果覺得冷,就拉緊母親的手,感受余溫……”母親,母親,在每一個醒來的清晨,每一個歸來的黃昏,我都想拉緊您的手,陪您,靜靜走上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