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榮
一個偶然的機會,從朋友處看到一件琺瑯爐,使筆者眼前為之一亮,認為很有必要將此爐介紹給大家,以供鑒賞。此爐通高8.3厘米,口徑19.5厘米。爐為圓形(圖一),雙朝冠耳,三個云頭形足。通體白色琺瑯地上飾紅色、天藍色、綠色、藕荷色、黃色紋飾,爐腹部飾掐絲琺瑯纏枝菊花、石榴花紋。爐底白色琺瑯地滿飾掐絲云頭紋,中心處長方形銅鍍金方框內署“大明萬歷年造”填紅釉掐絲琺瑯款(圖二)。

“琺瑯”一詞是外來語匯,也有“佛郎”“法藍”等稱謂。琺瑯器就是將琺瑯釉通過不同的加工工藝固著于金、銀或銅胎的表面,經焙燒后而成。根據其制作方法的不同,琺瑯器分為掐絲琺瑯、鏨胎琺瑯(內填琺瑯)、畫琺瑯三大品種。琺瑯器具有金屬的堅固性、玻璃的光滑性和琺瑯釉的耐蝕性,是實用與美觀完美結合的工藝美術品之一。
掐絲琺瑯、鏨胎琺瑯、畫琺瑯是分別于不同時期在我國出現的。掐絲琺瑯俗稱“景泰藍”,其原產地在今天的中東地區。公元十一世紀,中東的阿拉伯人已制作掐絲琺瑯器了。約在公元十四世紀,掐絲琺瑯工藝傳入中國。琺瑯工藝雖是舶來品,但一經傳人中國,即與我國已有的金屬制造工藝、鑲嵌工藝完美地融為一體,心靈手巧的中國工匠很快掌握了琺瑯器的制造技術,所制琺瑯器在造型、圖案等方面完全民族化,甚至不留有任何外來文化的痕跡。

掐絲琺瑯是一種復合工藝品,它由多道工序組成。一般以紅銅做胎(少數以金或銀為胎),胎子成型后,再用細而窄長的銅絲,根據裝飾圖案所需,焊接在胎體表面;然后將五顏六色的琺瑯釉填入凹陷的花紋之中,入窯焙燒;因其焙燒后凝結的琺瑯釉會收縮,所以填釉、焙燒的工序需要重復多次,才能使琺瑯釉完全充分地填充在盤絲的凹陷位置;燒好之后,還要經過打磨、鍍金等工序,方可成器。正是由于掐絲琺瑯器制作工藝復雜、技術要求嚴格、成本較高等原因,故其在中國誕生之日起,就被實力雄厚、人才濟濟的皇家所壟斷,秘藏深宮,非一般百姓所能享用。

掐絲琺瑯工藝與我國歷史悠久的玉器、漆器、青銅、陶瓷、玻璃等工藝相比,歷史要短暫得多,見于文字著錄的則更少。明初曹昭《格古要論》中首次記錄了琺瑯工藝的淵源、特點和用途:“以銅作身,用藥燒成五色花者,與佛郎嵌相似,嘗見香爐、花瓶、盒兒盞之類,多為婦人閨閣中用,非士大夫清玩也。又謂之鬼國窯,今云南人在京多作酒盞……內府作者細潤可愛”。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作者曹昭對琺瑯器頗有偏見,認為琺瑯器只可供婦人使用。但作者也承認“內府作者細潤可愛”,道出了皇家琺瑯器的精美。《格古要論》是研究我國早期琺瑯器唯一的一部文獻資料,其中所言即指掐絲琺瑯。通過對現存的掐絲琺瑯器的排比、研究,可以推斷出我國最早的掐絲琺瑯實物為元代制品,但存量稀少,彌足珍貴。明代“御用監”為制作琺瑯器的官方機構,其中僅宣德、景泰、嘉靖、萬歷四朝的器物帶有官方年款。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萬歷款琺瑯器15件,其中盤3件、爐3件(圖三)、盒3件(圖四)、燭臺2件(圖五)、角端4件(圖六)。臺北故宮已發表的萬歷琺瑯器只有1件,即口徑48厘米的雙龍紋菊瓣式盤。瑞士收藏家有一件口徑10.5厘米的壽字紋圓盒。其他材料公布的萬歷款琺瑯還有四件,即口徑44.8厘米的雙龍紋圓盤;直徑49.6厘米的花邊口大盤,與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的龍紋盤基本相同,只是尺寸略有變化;纏枝菊花紋六方盒;高18.5厘米的雙立耳三足爐。以上是現藏萬歷款琺瑯器不完全的數據統計。萬歷掐絲琺瑯在用途、釉色、圖案、掐絲、款識等方面都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萬歷琺瑯器在器形和用途方面超越了前代。元代及明早期的琺瑯器以爐和瓶為主,器形相對單調。而萬歷朝出現了尺寸在50厘米左右的盤(圖七)、生活用具燭臺和典章用品角端。特別是角端的出現是目前所知最早的實物。
就目前所見萬歷琺瑯器而言,即使是同一類器物,也沒有完全一樣的造型,或多或少都有變化。如掐絲琺瑯盤,有圓形、菊瓣形與花邊形之區別;爐則有方形、圓形之差異。千變萬化的造型增加了人們審美的享受。
認識并掌握每個時期琺瑯釉顏色的變化,是鑒定琺瑯器年代極其重要的方法之一。萬歷琺瑯器的顏色有紅、白、黃、姜黃、深藍、天藍、松石綠、粉紅等。其中的粉紅色在放大鏡下觀察,是在白色地上滿布點狀的紅色,二者似乎沒有完全融合到一起,而表面看又是柔和的粉紅色,這種顏色的琺瑯釉是萬歷朝的獨創。松石綠色琺瑯釉也是從萬歷朝始出現的顏色。萬歷朝所有琺瑯釉均失透,不再有元代及明初琺瑯透明的光澤。
萬歷琺瑯器在裝飾圖案上,較之元代和明早期單純地裝飾纏枝蓮紋有了突出的變化,出現了雙龍戲珠、雙龍捧壽、八吉祥、吉慶有余等吉祥圖案,與同時期的瓷器、漆器的圖案完全相同。要知道在瓷器和漆器中非常容易做到的筆下生花的做法,在琺瑯中難度較大,由于制作工藝的不同,在琺瑯器中最容易表現的是纏枝蓮花紋,而具體地表現龍、魚等圖案則需要高超的燒制工藝。
元代及明早期琺瑯器基本上以天藍色琺瑯地為主,而萬歷琺瑯器出現了以白色(圖八)、綠色和粉紅色琺瑯為地色的裝飾手法,增加了琺瑯器的美感和裝飾效果。

萬歷琺瑯器的手感較沉,說明胎體厚重。掐絲從明早期細絲改為粗絲,加之鍍金厚而光亮,愈顯富麗堂皇。萬歷琺瑯器在器物底部和主體圖案的周圍出現了掐絲勾云紋的裝飾,成為萬歷琺瑯器的突出特點。
萬歷琺瑯器在款識的處理上形成了有別于前后任何一個時期的風格。萬歷朝琺瑯器的款識有兩種做法,其一為在器物底部正中的長方形方框內掐絲填釉“大明萬歷年造”豎二行楷書款,只有底色釉顏色的不同,字體均用紅色釉,長方框外飾一周各色琺瑯釉如意云頭紋;其二為陰刻雙線“大明萬歷年造”楷書款。有趣的是,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的三件萬歷款琺瑯器的底部被后人動過手腳,在萬歷款上焊接上銅片,刻上“大明景泰年造”款,以此冒充景泰琺瑯。
文章開始提到的掐絲琺瑯爐,其造型比較夸張,雙朝冠耳線條流暢,與窄小的爐身相比愈顯突出。爐身裝飾的一周纏枝花卉紋是對早期單一的纏枝勾蓮紋的改進,這種裝飾手法也是萬歷朝特有的風格,與同時期的漆器、陶瓷裝飾完全相同,有異曲同工之妙。萬歷琺瑯器的存世量相對于陶瓷、漆器而言非常之少,故此爐彌足珍貴。它是明萬歷朝御用監制作的皇家用品,也是我們今天研究明代萬歷琺瑯器極其重要的實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