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沈　白

2008年是個挑戰人們意志的一年。

美國次貸引發全球性金融危機，從國家到個人，皆被波及震蕩，諸如“冰島國家破產”“美國汽車三巨頭乞討白宮”“沙特王子阿勒瓦利德損失上百億美元”等，即便是我們身邊的股民、基民及日常生活的百姓，哪個不焦慮手中的錢縮水?哪個不在認真思考今后的生活、教育、養老、醫療?如何開源節流，盡量不讓自己的生活降低質量，一時間，國家減緩經濟快速下滑的措施或已見諸實施，民間度困的高招或已躍上報端供人參考……總之，每個人都在以積極的態度、堅強的意志和衷共濟。

可偏偏世界就像個萬花筒，“五花八門”的天災本就攪得這個世界不得安寧，可另一邊卻是人禍的索馬里漁民、散兵糾集一處成為海盜，朗朗乾坤之下，風高月黑之時，打家劫合，到處綁錢，未幾過上富足的生活，娶妻納妾，好不風光；還有恐怖主義分子在孟買血腥地屠殺無辜，一百幾十人的生命瞬間消失。再如迪拜耗資15億美元的“阿特蘭蒂斯”酒店開張，遍邀2000余位世界名流，慶典花費2000余萬美元，主辦者聲稱僅煙花就比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大7倍，奢靡程度令人咋舌。有評論說，這與當前的經濟危機形勢甚不協調，不合時宜……此外，還有小報報料：某養豬專業戶迫于經濟形勢，已將能繁母豬送人屠宰場……凡此種種，怎能不讓人感慨：這世界真是瘋狂了!

在經濟如此緊迫的形勢下，民生應該是最為關注的事情，這個民生并不是指“做生意的不賺錢吃什么”的“民生”，而是指需要關注、幫忙的那些處在困難階段，那些因困難造成衣食住成問題的民生。錢是要賺，生意也要做，關鍵是要看這是什么時候，這樣做合不合道理。當此特殊時期，人情要大于“行情”，不違法理并不等于不違人性，而人性的閃光遠比金錢要亮得多。

無獨有偶，報料又有：“漂泊海外菩薩像回京待拍，當年被八國聯軍掠走，估價480萬元至580萬元”“18件皇帝龍袍將拍賣，均為民間收藏，順治龍袍估價1500萬”“一批從日本歸來的恭王府流失文物將被拍賣，估價6000萬人民幣的清雍正粉彩牡丹蜻蜒碗等40余件珍貴瓷器近日從日本回流……”

更“熱鬧”的是見諸報端網絡的關于佳士得正在美國紐約預展的圓明園遺物兔首和鼠首的討論?！毒┤A時報》在2008年11月20日就“回購獸首引發爭議”為題，編發了原國家文物局顧問謝辰生與保利藝術博物館館長蔣迎春的訪談。訪談一方的題目是：“收藏者不是當時的掠奪者”，另一方的題目是：“國家文物局一貫的態度是索回”。

關于12生肖，報上配發的“背景連接”是這樣寫的：

圓明園西洋樓海晏堂門前12生肖噴水銅像，1860年遭英法聯軍劫掠而流失海外。此前，牛首、虎首、馬首、猴首和豬首5件已回歸國內，龍首、蛇首、羊首、雞首和狗首5件不知所蹤。目前，正在紐約進行拍賣預展的鼠首和兔首極有可能是最后存在的兩件。

該報還配發了“事件回放”：

“鼠首和兔首體現的是圓明園的情結，中國人的感情。2億元回購，值!”11月11日，保利藝術博物館顧問易蘇昊，在北京錄制某電視節目時這樣說。得知鼠首和兔首將拍賣后，國家文物局反對拍賣和回購。易蘇昊指出：17個西方發達國家沒簽國際文物公約，拒絕將文物送回?！艾F實情況很無奈，回購是好方式。”易蘇昊說。

圓明園因1860年英法聯軍焚毀、劫掠，散失了大量文物，其中就包括圓明園12生肖。在這些噴水設施附件的獸首中，牛首、虎首在2000年被保利集團以3300萬港幣回購，2003年澳門何鴻燊先生以600萬元人民幣從美國收藏家手中購回豬首轉贈給保利藝術博物館，2007年，何鴻燊先生又在香港以6910萬港幣購得馬首并再次轉贈給保利藝術博物館，而2009年2月將在法國巴黎拍賣的鼠首兔首價格陡然飆至約2億元人民幣。難怪《京華時報》借助專家之口說出：“保利藝術博物館顧問易蘇昊錄制某電視節目時表示，為搶救文物將回購這兩件獸首。隨后，引起文物專家和網友們的質疑。普遍認為2億元人民幣回購，不僅有哄抬物價之嫌，更將對文物索回造成不良影響?！?/p>

此兩件獸首的人情與“行情”，凡熱愛祖國文物的人，都希望它“葉落歸根”，這是人們的普遍感情，這是一。二，當四川汶川地震之余，國家出資、百姓捐款，正是用錢之際，忽然打著個“圓明園情結”、“中國人的感情”大旗，死活要購回獸首，先不問價碼兒如何高得出奇，潛臺詞卻告訴我們：購回這兩件文物關乎中國人的感情。這看上去委實是措手的事兒，但我想無論如何人們的情感是應該在“理智”的限度之內，也就是說很難像2000年的“熱情”，因為“普遍認為2億元人民幣回購，不僅有哄抬物價之嫌，更將對文物索回造成不良影響。”

保利藝術博物館館長蔣迎春說：“經過一百多年的變化，收藏者不是當時的掠奪者，而是善意的收藏者，需要給其善意的補償，所以回購顯得更加直接?！眲e說經過一百多年的變化，就是經過千年的變化，這兩件東西上也抹不去強盜掠奪的印記，如果作為收藏，我們不好說什么，但拿出來拍賣，那就等同于銷贓。什么人賣強盜搶來的東西，問題。所謂“善意的收藏者”，不是你冠之以“善意”他就善意了，親娘老子在是非面前，都不能以血緣論，況且納贓銷贓是每一個有道德修養的人都不屑的事兒。古人為了是非還有“大義滅親”的事呢，何況今人?所以，善不善意，這是個情感的詞兒，別讓人引起誤會。來而不往非禮也，如果是“善意的捐贈”，才可以跟上“善意的補償”。否則，慷誰之慨?

謝老的話擲地有聲：“國家文物局一貫的態度是索回，不是用錢來買。絕對不贊同盜出去的東西，再通過合法的渠道買回來。獸首不能算是‘國寶，而是‘國恥，絕對不能用錢買。”

堅持索回是一種態度，怎樣索回那是一種技巧，二者不能混淆。暫時不能索回，就斥資購買，這不僅讓別人看到我們在立場態度面前的模棱兩可，更給投機分子以可乘之機，更毀了我們剛剛培育起來的文物市場，這些都是唯利是圖行為，頗有小家子氣!

恭王府工作人員回應“一批從日本歸來的恭王府流失文物將被拍賣”：“……我們用的是國有資金，無法參與到商業拍賣中。讓恭王府文物在收藏家手中妥善保管并流通也不是一件壞事。而且，如果每件恭王府的文物，我們都必買無疑，勢必會造成這些王府文物價格猛漲，給了人下套的可乘之機?！睋螅簭?009年始，國家將每年撥款1000萬元專門用于恭王府文物征集。一千萬元能買什么呢?省著用得會花，興許能撿到“漏”兒?？v觀拍賣市場上，風起云涌，稍有點來頭的，哪個不是百萬、千萬的?建筑構件都能到兩億了，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些“善意的收藏者”動了“善心”，將曾經流散出去的文物，車載斗量的回來，那需要給多少“善意的補償”啊，還不買窮了國?嗚呼，中國人的情感!

看看幾件國外博物館收藏的中國國寶：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藝術館藏北宋米芾《行書留簡帖》冊頁，日本智積院藏南宋張即之《楷書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卷，英國大英博物館藏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卷，美國納爾遜藝術陳列館藏北宋李成《晴巒蕭寺圖》軸，美國大都會藝術館藏北魏釋迦三尊像，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隋代觀音菩薩立像。這些只是中華文物流散在國外的一個證明，若論之以全部，其數量之大，難以盡知，但不論是劫掠還是盜運，中國人都有權索回，那種以金錢買回尊嚴的方法絕對不可取，他助長了強盜的氣焰，豈不聞“方便出下流，慈悲生禍害”?

目前拍賣市場上存在著忽悠、“趁火打劫”、不合時宜的三種情況?？次耐孀之嬞u的差不多了，瓷器青銅器以假充真也難以障人眼目了，有家公司祭出龍袍，想走個偏鋒，爆個冷門，突然間偃旗息鼓，原因是無拍賣資質，工商執法人員責令整改。而“一批從日本歸來的恭王府流失文物將被拍賣”卻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當世界經濟都不景氣的時候，這些當初“一部分文物正是清末民初從恭王府流出，被日本文物商人販回日本的”的恭王府舊物，忽然輾轉渡海來“省親”了，這倒是讓人想起用中國人的老話形容文物商人的精明了：“東方不亮西方亮”嘛!

歸結到鼠首兔首的拍賣，國家文物局已有明確態度，無需再予申說。至于說哪位慷慨之士解囊轉贈，不便置喙。用自有資金回購，已說得明白，如果懷柔一些，至少是不合時宜。

唐王維《終南別業》中有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辈还苣闶呛鲇莆乙擦T，“趁火打劫”也罷，有所為有所不為，掌握好尺度，那才是最關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