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的洋娃娃

［挪］普勒于森

從前有一個鞋匠，他在市場上抽彩抽來了一個洋娃娃。但是洋娃娃對他毫無用處，因為他孤零零一個人住在一間小農舍里，滿地是舊鞋底和碎皮革。樣樣東西碰上去都有膠。

村里人鞋子壞了都找他修，他就顧不上做家務，這鞋匠的屋子里像個什么樣子，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卻來了這個洋娃娃。他帶著她回到家，站著把小房間團團轉看了一下，都不知道把她往哪里放好。最后他決定把她放在柜頂上，在半個面包和一雙膠靴旁邊，接著就上床睡覺了。

夜里他夢見洋娃娃到他的床頭來說：

我會掃地我會刷，

我會鋪床會理家，

你不干，我來于!

鞋匠第二天早晨張開眼睛，看到柜頂上的洋娃娃，就想起那個夢，不禁哈哈大笑。

“這么說，你會掃地你會刷，還會鋪床和理家，我的小多嘴鬼?不過我覺得還是我自己干好，免得你把你那身漂亮衣服弄臟了。”他說。于是他動手鋪床。他已經整整十五年沒有鋪床了，一下子從床底下找到了他爺爺留給他的舊金表，他一直以為這個金表再也找不到了。接著他刷洗地板，在柜子后面的屋角里找到了一個半克朗的硬幣。接著他清理工作臺的抽屜，把不要的東西扔掉。你猜怎么著?就在抽屜底下他找到了一只紅寶石小指環。

鞋匠起先呆住了，接著想起來：“對了對了，一點不錯!石屋的小姑娘對我說過，她有一次在這里丟掉了指環。她來問過我好幾次。我把它放在這兒架子上。看到她就還給她。現在我想，我還是給你把柜子打掃干凈吧，我的小監工!”

他拿起膠靴，但決定留下那半個面包，因為他補鞋時不時要吃一口。

這天晚一點，村里一位太太進來，看見屋子里這么干凈，不由得拍手叫道：“我真沒見過!大變樣啦!你一定有空了，總算把這里打掃得像個店樣子。我想我的鞋子也該補好了吧?”

鞋匠把他的眼鏡推上腦門，看著那位太太說：“星期二再來吧!”

“今天正是星期二。”那太太頂他說。

鞋匠讓眼鏡重新落到鼻子上。

“那么星期三再來!”他很兇地說了一聲，繼續干他的活。

“你還是老樣子，一個懶惰的老惡鬼!”那太太說了一聲，就走了。

下半天。一個小男孩在外面街上玩。他走到門口，請鞋匠給他扣上他的上衣鈕子，因為他的手指凍僵了扣不上。

“星期四再來吧!”鞋匠用他很兇的聲音說。

“可我是今天冷，先生!”那小男孩說。

“星期五再來!”鞋匠說。

“你真是一個討厭的老兇鬼!”那小男孩說了一聲，走了。

“他走掉太好了!”鞋匠說。連頭也不回過來，只管干他的活，又補又修，直到天色黑得不能再工作為止。接著他把剩下的面包吃光，就上床去睡覺。然而他又夢見那洋娃娃到他面前說：

我會扣鈕子，我會補襪子，

我會給人擤鼻子，

你不干，我來干!

“你真會管閑事，對嗎?”第二天早晨鞋匠醒來，想起那個夢說，“還是由我來趕緊給布特太太補好她那雙鞋子，然后送去，順便把戒指送去還給那小姑娘。”

于是他在長凳上坐下來補布特太太的鞋子。

這時候那小男孩又在窗外玩，鞋匠把他叫進來。

“來吧，孩子。我來給你把衣服上的鈕子扣好。”他說，“你要我把你的鼻子也擤嗎?痛了就告訴我。”

“當然不會痛。”小男孩說，一面在手帕上大聲擤鼻子，一面揮動手指，它們凍僵凍青了。“你今天不那么兇了?”他說，接著又加上一句：“現在我很愿意幫你做件事。你有什么要我送的嗎?”

“有，倒真是有。”鞋匠說，

“請把這雙鞋子送給拐角的布特太太，順便把這指環送到石屋那里去給一個小姑娘吧，她好久以前把它丟失在這里了。”

“好的!”小男孩說了一聲，拿著這些東西跑了。

沒有多久他就帶著布特太太的口信回來。“布特太太叫我轉告你，如果你有做客穿的衣服要洗燙，她很高興效勞。石屋那小姑娘也叫我謝謝你，并且請你明天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她也請了我，她真好，是不是?”

鞋匠直瞪瞪地看著前面，苦苦地想，“她很好，沒說的。不過我不跟人往來太久了。如今到了宴會上和別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不，我還是不去的好。”

可是小男孩走后，鞋匠上床睡覺，又夢見了那洋娃娃過來對他說：

我對人總微微笑，

從不對人沒禮貌，

你不干，我要干!

第二天早晨鞋匠想起這個夢，對自己說：“人家邀請我，我不去就太沒禮貌了，那我非去不可。”他去了一點也不后悔。第一，他穿上了他的做客衣服。布特太太把它洗得干干凈凈，燙得又平又挺；第二，他吃到了三種不同的蛋糕，而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人應該經常來往，不要總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

從那天以后，鞋匠的農舍干凈得像一枚新別針，他走來走去干家務時吹著口哨唱著歌。他鋪床，擦地板，給孩子們扣鈕子和擤鼻子，補鞋也加倍地快。

從此以后，他一有什么該做的事不想做，只要很快地朝柜頂上的洋娃娃看一眼，最后總是去做了。因為他不干，她會去干。

選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