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為我驕傲

房子賣了，我回憶什么

我們家原來住的房子其實挺寬敞，公公是老干部，我們一直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彪子的人氣是2003年起來的，他的收入開始慢慢提高，我們在小湯山帕溪谷的別墅也是那時買的。彪子辦了15年分期付款，之后，我們每年年底都辦理一次提前大額還貸。可就在還有兩三年就可以還清房貸時，彪子病了。

手術、換肝、住院這些費用，把我們預備提前還貸的存款正好全部花完。彪子走了，留下了200多萬元的債務。于是我托人聯系賣別墅。當初300萬買的，如今已經升值逾400萬。

我帶著買主樓上樓下地介紹，帶到后院時，院子里的兩只鵝鬧騰起來。它們是我在彪子第二次發病時買來的，聽說鵝血清肺，就從市場上挑了兩只胖胖的大白鵝。鵝可能知道自己前途不妙，到家第一天就忙不迭地下了一個蛋。彪子興奮地把蛋捧在手里，下令大赦它們。由于兩只鵝勤奮地每天下蛋取悅人，彪子很寵愛它們，每天傍晚都會去后院拿起水管給它們沖澡。那是彪子唯一的戶外活動。但彪子在撿完第15只蛋后，就再也沒回來。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再到這里，后院的墻角處竟然到處都是鵝蛋。我跑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告訴看房人：“對不起，這房子我不賣了。”我當時有些沖動，但如果這房子賣了，要我上哪里去回憶這些與彪子有關的片段？我就是砸鍋賣鐵去還那些欠下的錢，也要把這房子留下來。

彪子去世后，保險公司賠付了大概100萬，加上吊唁的朋友送的禮金，刨除開支后還剩下20來萬，我把這些錢一次性還給銀行，剩下的80萬我扛了。

送兒子出國，我再次成了“負婆”

為了迅速賺錢，我代理了一個美國知名品牌鞋。我還記得彪子曾經說過：“衣服穿十塊八塊的都沒事，但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腳。”他的這句話成了我選擇新事業的信條。我的鞋品牌在國內市場做得風聲水起，一年之內，我鋪開了30家店面。作為總代理，我獲得了百萬元的高額獎金。當我帶著一兜子現金去銀行還那剩下的80萬貸款時，我不停流淚，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此時的代理工作已經步入正軌，再不需要我像創業時那樣勞心勞力，所以我決定暫時停下再鋪新分店的腳步，回家。

在我賺錢這一年時間里，兒子被冷落到了極限。住校的兒子每星期回家只有一天，卻只能到爺爺奶奶家。但聰聰很懂事，知道我顧不上他是因為要還房貸，于是他每天晚上給我發一個問候信息。

我花了3天時間，把別墅徹底打掃一遍。我決定把之后的半年時間留給聰聰，這是聰聰初中的最后半年。

雖然在彪子住院以及去世后，聰聰表現得如一個小男子漢般堅強與獨立，但自打我回家之后，聰聰又流露出了他始終是個孩子的本性。星期天下午是兒子返校的時間。吃完午飯，他就開始望著墻上的鐘，對我說：“媽媽，我還能在家待4個小時。”1個小時后，他又看著鐘：“媽媽，我還能在家待3個小時。”“媽媽，我還能在家待1個小時。”“媽媽，咱們得走了。”開車送他去學校的路上，他不再說話，小臉一直朝著窗外，進了校門，他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

半年之后，我面臨著新的經濟問題，聰聰初中畢業了——當初彪子就說過想讓聰聰去英國留學，而且在聰聰讀初一時就特意讓他出去游學過兩個月。但是，錢呢？聰聰看中的學校首筆費用就得60萬，將來的生活費另算。最后，聰聰終于踏上了前往伯明翰的航班，而我重新變成了“負婆”——我辦理了留學貸款，貸款金額60萬，貸款期限5年。

為了還上新的債務，我再次投身商海。我辦了張秋芳經紀公司，畢竟，馮小剛、葛優、國立這些朋友都不是白交的。雖然跌跌撞撞，但我的經紀公司總算慢慢開始贏利。我松了口氣，起碼還上聰聰的留學債務不再是遙不可及了。

彪子走了，我更能干了

不算60萬的首付款，聰聰每年的學費是2萬歐元，加上我每月給他的2000歐元生活費，我本以為，一年4萬多歐元也就是30多萬人民幣是必不可少的。沒想到，第二年，聰聰就告訴我，不用給他錢了，因為他頭一年每月的生活費都控制在200歐元以內，多出來的他全部存了下來。他還經常給校園周刊、各個媒體投稿賺稿費。平時，他只買生活必需品，不買衣服，衣服都等到回國時買便宜貨。而且，由于他成績優秀，已經獲得了免除學費的獎勵。兒子說，他現在存的錢足夠用到高中畢業，畢業后他會努力考取一所全額獎學金大學，將來就不用我操心了。

兒子那邊剛走上正軌，老人這邊又出了狀況——婆婆的身體一直不好，公公更是很早以前就患過大面積心肌梗塞，后來又中過一次風，幾乎常年住在309醫院。

彪子有3個姐姐，她們都說彪子已經不在了，我的負擔也不輕，二老住院的費用我就不用管了。可我怎么能不管呢？老爺子是軍人，說話直率得跟炮筒子似的，有次在吃團圓飯時說出“我們家什么東西都是兒子的，都是孫子的”這樣的話，當時氣得姐姐立馬抱著孩子就走了。現在雖然沒了兒子，但還有個孫子。我跟聰聰打電話商量，聰聰說：“媽媽，這筆錢我們出，您先幫我墊上，我將來一定還您！”

3個姐姐終于被我說服了，于是像山一樣的醫療費落到了我的肩上。因為公公婆婆都是309醫院退休員工，所以醫院給了我極大優惠——一口價，每人每月1萬，一年24萬。

經紀公司資金回流終究還是太慢了，于是我想到了重回舞臺。我有幸在大型全景舞臺劇《紅樓夢》中出演王夫人。隨后，在葛優的大力推薦下，我在電影《氣喘吁吁》中出演葛優那個肥胖并神經質的老婆。為此，我快速增肥10公斤。

如今，我拿著3份收入——代理提成、經紀公司贏利和自己接戲的片酬，擔負起公公婆婆的住院費用已經不再覺得沉重。

有時我會想，如果彪子還健在，那么這些債務都該是他的事兒，而我最多也只是一個圍著他打轉的家庭主婦。他走了，我卻成長起來了，在3年多時間里我竟然賺了差不多200萬，還成了成功的代理商、著名經紀人以及大器晚成的演員。我想，如果彪子知道，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摘自《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