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父親

李良旭

剛剛搬入新居不久的一天，外面響起一陣雜亂的敲門聲。從貓眼里往外看去：一個陌生人，他頭發蓬亂，臉上的灰塵和著汗水，眼睛里露出一種焦灼和茫然。我警惕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兒，并做好隨時關上門的準備。問道：“你找誰？”

只見那人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從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遞過來，用一種乞求的語氣說：“同志，我就是在您住的這片小區干活的民工。我想請您幫個忙，不知您能不能同意？”

“什么事？你說吧。”我推開他遞過來的香煙，一臉狐疑地回答道。

見我態度緩和，他一激動，臉漲得更紅了，語速急促地說道：“是這樣的，我的兒子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他就要從老家到城里來看我了。孩子說，他想親眼看看自己的父親在城里蓋的漂亮房子。我想，孩子來了后，我能帶他到您家看看嗎？房子蓋了許多，可我從來不知道城里人住在里面的情況，我很難對孩子描述清楚。”這位民工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后一臉企盼。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民工父親是為了讓鄉下的孩子親眼目睹自己在城里的“杰作”，真是一個心細的父親！我也是一個父親，懂得為人父的心情，平時自己在工作中取得了一點成績，或者在報刊上發表了一篇小文章，也喜歡在兒子面前表現一番。那是一個做父親的自豪和驕傲啊。想到這里，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這位民工見我爽快地答應了，激動得連連稱謝：“謝謝！謝謝！您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我問了好幾家，人家一聽我要帶孩子來看看他們家，有的一句話也不說就將門關上了；有的說我腦子有問題，簡直莫名其妙；還有的跟蹤我，懷疑我是壞人，一直看著我進了民工工棚。今天，我可遇到大好人了啊。”這位民工的臉上一片喜悅，眼神里也蕩漾出一種明媚。

幾天后，這位民工父親果然帶著一個男孩兒來到我家。男孩兒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黝黑，身體結實，還有一雙很亮的眸子。見到我，男孩兒有一種怯怯的神情。他父親在旁堆著一臉的歉意，不停地說：“鄉下孩子，不懂事，請多包涵。”

父子倆套上我遞過來的鞋套，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也許是第一次踩木地板，他們的步子邁得格外的輕緩。我看到，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人的目光中有一種忸怩和拘謹。做父親的好像在努力顯示出一種老練和成熟，只見他邊彎下腰，邊對兒子講道：“叔叔住的這套房子就是爸爸所在的建筑公司蓋的。當時蓋這棟樓房時，我負責砌墻，你別小看了這砌墻的活兒，必須要做到心細、手細、眼細，不能有絲毫的偏差。你看，這面墻上還留有一個洞口，為的就是運送磚塊、水泥方便，待房屋建好后，再將這洞口堵上。哦，對了，我的中級工考試也通過了，現在，我也是有文憑的建筑工人了。”

他竭力想向孩子描繪出自己在城里打拼時的細節，讓兒子感受到自己在城里工作的情景。兒子聽了，不停地望著他的父親，眼睛里流露著一種自豪和驕傲的神色，同時他又用另一只手握了握父親的手，父親的腰板瞬間直了許多。站在一旁的我，心里也涌起一股溫暖和甜蜜。

一會兒，這對父子就看完了我的新居，他們幾乎是一步步挪著退到門邊向我告別。突然，這位民工父親一下子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激動地說道：“大哥，今天是我進城打工以來過得最幸福的一天，我能進入到城里人家，感受到一種城里人家的溫暖，這種幸福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看到這位民工父親的眼睛里一片晶瑩。

父子倆互相攙扶著下樓，只聽到孩子對他父親說：“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了，要讓您和媽媽住上您在城里蓋好的房子，過上和城里人一樣的生活……”

（碧玉摘自《每日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