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春
鳳凰衛視首席時事評論員阮次山的新作《與世界領袖對話》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這是鳳凰衛視《風云對話》節目的最新結集。在這本書里,阮次山與叱咤國際政壇的33位全球風云人物評點時局、縱論天下,采訪雙方的機敏與睿智躍然紙上。4月3日,在這本書的首發式上,記者采訪了阮次山。這位曾說過“我的經歷不可復制”的老人,在舒緩平和的語氣之中,講述了他的人生經歷,也談到了紛繁復雜的國際形勢。
不能成為八戒和尚
“許多看來不相關的事,其實都是相互有關聯的。”這是阮次山在節目中的開場白,也是他的個人標簽,更道出了國際問題的內在玄機。
在主持鳳凰衛視“風云對話”的8年里,阮次山訪問過的總統、總理、國會議長、外長等各種政治、經濟領袖人物350多人。每—位受訪的國家領袖,無論國家大小,都是一方精英,都是不簡單的人物,阮次山想的是:“要透過什么樣的問題,什么樣的提問態度,把他們心中的寶藏挖掘出來。”
他常對他的學生及他帶過的記者說,訪問新聞人物時,重要的不是你曾訪問過什么樣的名人、政要,重要的是在每一次的訪談中,你挖出了什么內幕或有重要新聞價值的內容,否則就會令你成為“豬八戒到此一游”的八戒和尚,人了寶地卻只能留下模糊的個人記憶,白白浪費了一次訪談機會。因此,在每次訪談之前,他都會做足功課,對被采訪人的背景,他所涉及的國際事務,他和中國的關系,進行深入的研究。
讓阮次山印象深刻的,莫過于那次采訪美國前國務卿鮑威爾了。那是2004年10月,美國大選前夕。時任國務卿的鮑威爾訪問中國。當時,布什與克里爭得是難解難分,而作為布什任內的外交成果,中美關系顯然是有必要向世人展示一下。這也使得鮑威爾的訪華有著微妙的政治意味。阮次山抓住了這種微妙的心態。
那一天,阮次山問,“臺灣方面過去一直表示,臺灣已經是個‘獨立的國家,不必再宣布‘獨立”。鮑威爾不假思索地答復:“無論他們怎么說,我們的政策是明確的:只有一個中國,臺灣不是‘獨立的,它沒有作為一個國家所擁有的主權,這是美國的政策,我們堅決奉行的政策。”
這個訪談攪動了臺灣社會。臺灣當局所謂“已經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句麻痹自己、混淆視聽的話被戳穿了;股市也在兩天里掉了100多點,市值蒸發了1000多億“新臺幣”。
分寸感
同樣是采訪世界頂尖級人物,阮次山的采訪與法拉奇的采訪、華萊士的采訪不一樣。1970年代中期,在西方的記者圈里,流行那種咄咄逼人的提問方式。比如,法拉奇訪問鄧小平。但是,不是所有的頂尖級人物都能像鄧小平那樣,對尖銳的問題有問能答的。
就說采訪伊朗總統內賈德吧,阮次山的處理方式與華萊士的處理方式不一樣,得到的結果也不一樣。
伊朗強勢總統內賈德自2005年當選以來不愿接受任何外國記者的采訪。在世人看來,內賈德作風低調、神秘而不可親近。一年之后的2006年,阮次山第一個采訪了他。阮次山問內賈德那封長達17頁的寫給布什的信:“你的那封信是不是希望與美國總統面對面地談判、面對面地交換意見?”內賈德巧妙地回答說,這個球已經踢出去了,美國要不要和我見面,那是美國的事情。
幾個月后,華萊士也得到了采訪內賈德的機會,他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但卻惹火了內賈德。華問,寫信是希望與對方展開對話嗎?內賈德回答:“我們是寫信了,但有沒有對話是美國的事。”華接著說:“總統先生,你只要回答yes或者nO即可。”內賈德立刻站起來,說:“我祈禱的時間到了。”
斯諾的《權力的走廊》里說,做記者的人,最大的毛病是這個工作做久了,就以為自己是總統,如果有這種感覺,那就不對了,你訪問完,他還是總統,你還是一個新聞工作者。
這就是阮次山說的分寸感。有了這種分寸感,阮次山才能順利地與350位政要進行對話,并與他們中的許多人建立了良好的私人關系,比如,以色列總理奧爾默特。
奧爾默特當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的時候,阮次山去采訪他。當時還沒有數碼相機,阮次山就用隨身攜帶的膠卷照相機拍照。回到賓館后,他才發現相機里沒有膠卷。下一次去采訪他時,阮次山說:“奧爾默特先生,很抱歉!我上次照相時忘了放膠卷啦。”奧爾默特聽后大笑,說,你怎么這樣對待我呀?
有了這樣良好的關系,阮次山總是能夠問出他想知道的問題。比如,2007年1月的那一次采訪,當阮次山問他最困難的工作是什么的時候,奧爾默特回答:“有一個關于我們的笑話,溫家寶是13億中國人的總理,這是一件極吃力的工作。因為這是個龐大的國家,是個大陸,極大。我是個700萬人的總理,但每個以色列人都認為自己是總理。你可想象當‘700萬總理的總理是多么吃力,這可能就是我最困難的工作。”
閱歷無人能比
對新聞工作者來說,能訪問到普京是畢生難得的經歷。阮次山在他的采訪手記里說,普京的出場很是讓他吃了一驚,他說:“普京一出來,我奇怪他臉這么白。”后來他才知道普京是化了濃妝。英國首相布萊爾也是,采訪結束后,阮次山跟他的新聞助理開玩笑說,你們首相的化妝技巧很高明,看不出來。助理告訴他,布萊爾每年的化妝經費是17030英鎊。
也有人問過他,如何能與世界政要平起平坐、如何能與這些人談笑風生?阮先生回答:我的閱歷無人能及。
阮次山籍貫海南,出生于廣西,4歲時移居臺灣,在臺灣讀的大學,學的是新聞。去美國后,他拿了紐約圣約翰大學東亞研究碩士學位,還在紐約大學政治研究所攻讀國際政治,然后當過報紙總編輯。他在美國生活了38年。
10年前,在他的孩子都長大了以后,在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都退休的時候,他離開美國,把家搬到了香港。他有一個想法,就是把他的經驗、一個海外華人的經驗回饋給中國社會。他看得很清楚,在人類歷史踏入21世紀時,中國已經是一個耀眼、響亮的名字,是一個世界舞臺上令人矚目的角色。盡管我們仍是發展中國家,盡管我們的生活剛剛達到小康水平。可是,每當全球受困于區域性沖突時,中國就猶如暗夜中的霓虹燈,格外顯眼:朝核會談需要中國,伊朗核危機需要中國,以巴和局有中國參與,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也使東南亞各國感受到負責任的中國對地區的重要性。還有,從2008年開始的全球金融危機,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國的作用。
正如阮次山感慨的那樣,他能夠做出如此多精彩的節目,他能夠有底氣與世界領袖對話,除去自身的素養和自信之外,是中國的不斷強大給了他最關鍵的支持力。
曾經就有許多朋友稱阮次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愛國主義者,也有年輕的觀眾寫電子郵件給他說:“你既然如此愛國,為什么不加入中國共產黨?”
阮次山笑了笑說:“愛國有不對的地方嗎?美國從幼稚園就開始培養孩子們的愛國主義。我長期生活在美國,愛國是理所當然的,我跟美國人講,我就是愛中國,你拿我怎么辦呢?美國沒有人挑戰我這一點,他認為我愛中國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我是美國公民。這就是我為什么要提倡大國民精神的原因。”
大國民精神
今年的3月31日,阮次山定居北京,為的就是他提倡的“大國民精神”。按照阮次山的解釋,所謂的大國民就是,除了愛國之外,還要有胸懷。他不贊同狹隘的民族主義,他說,狹隘的民族主義的背后實際上是自卑的。他希望中國人的舉手投足都要有風范、大國民的風范。這個大國民的風范是優雅、自信、愛國、守法、勤勞。他覺得中國人,就要養成這種風范。
他多次在中國人民大學演講(阮次山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客座教授——筆者注),有一個主題,就是大國民精神。他將大國民精神與我們這個時代,與中華民族的和平崛起結合—起,他懷著一種濃濃的化不開的愛國情,來講一個大國的復興;他還講一個對世界、對人類有責任感、有使命感的人,應該具有什么樣的一種品質,什么樣的一種精神面貌,什么樣的一種氣度,以區別那種狹隘的、偏見的民族主義的東西。
阮次山是一個愛國者,一個社會活動家,一個世界名人。他常說他非常感激國家、民族,讓我們被平等對待,讓我們在世界上有了一席之地,我們才有了話語權。同時,他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說,中國現在變大了,但在變大的同時,如何變得更好,我們的國民如何變得更健康、更有大國氣質,這才是最重要的。
在他采訪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人跟他說——你們中國如何如何,這個時候,他說他仿佛就是全中國人民的化身,他說,這個時候,他內心的那種喜悅是難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