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顯碩
山妮從小便沒了爹,娘告訴她,她3歲的時候爹出車禍死了。15年過去了,山妮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這天,山妮娘突然對山妮說,要給山妮找個爹。
聽了娘的話,山妮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個決定對山妮來說太突然了,但她看到娘那已經半白的頭發,想到這些年娘一個人拉扯自己受的苦,還是低下頭,說:“娘,俺聽你的。”
第二天,山妮娘就去了縣城的婚姻介紹所,回來后說看上了山那邊的一個光棍兒,是在縣城里打工的,年齡也相仿。山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看著娘那張笑吟吟的臉,也不好再說什么。
半個月后,山妮娘領回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那男人一見山妮,便直勾勾地拿眼盯著她。山妮娘咳嗽了一聲,對那男人說:“這就是我閨女。”然后對山妮說:“這是你劉有義叔叔。”山妮滿臉通紅,低聲叫了一聲“有義叔”,劉有義趕緊答應了一聲,但目光還是沒有離開山妮,山妮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
從那以后,劉有義便正式倒插門到山妮家了。山妮娘讓山妮管劉有義叫爹,山妮叫不出口,因為在她心里已經沒有“爹”這個稱呼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山妮覺得劉有義不太正經,有事沒事總是愣愣地盯著自己。有一回山妮娘不在,山妮在屋里看電視睡著了,一睜眼就見劉有義正站在床邊看著自己呢,把山妮嚇了一大跳。而且劉有義總是給山妮買東西,討好山妮。山妮很反感,但是看著娘整天歡歡喜喜的樣子,她也不好跟娘說,怕娘傷心。后來,山妮實在忍不住,就把這事和同村的二柱子說了,山妮和二柱子是青梅竹馬,她有什么事,都不瞞二柱子。
一天,山妮正和她娘在屋里做針線活,突然一個鄰居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告訴她們二柱子和山妮爹在村口打起來了。
山妮娘像瘋了似的跑到村口,抓撓著二柱子,罵道:“二柱子,你個小兔崽子,你憑什么打他!”二柱子也不還手,氣呼呼地說:“他……他對山妮耍流氓!”二柱子的話一出口,大伙都愣了。山妮娘轉回身看了看山妮。山妮趕緊低下了頭,心里埋怨二柱子,怎么把悄悄話都說了出去。
山妮娘愣了片刻,突然轉過頭大罵二柱子:“你胡說八道,不得好死!”劉有義把山妮娘拉到了一邊,勸道:“別生氣,他還是個娃哩。”
以后幾天,山妮娘都沒給山妮好臉色看,山妮很委屈,她更加討厭劉有義了。不過,劉有義倒是收斂了一些,不再總盯著山妮了,但山妮看得出來,他還是在找機會討好她。劉有義越討好山妮,山妮就越討厭他。
這時,又有媒人來給山妮提親了,說的是鄰村一個后生,人長得好,家境也殷實。山妮不愿意,山妮娘急了,說:“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那個二柱子有什么好?家里連間瓦房也沒有,還打過你爹。”山妮見娘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低著頭什么也沒說,只是狠狠地瞪了劉有義一眼。
晚上,山妮聽見她娘屋里有吵嘴的聲音,好像說二柱子窮什么的。第二天,山妮看見娘的眼圈有些紅,而劉有義已經到山上的煤礦去挖煤了。
山上有一個私人開的小煤礦,需要不少挖煤的,為了掙點兒錢,二柱子也在這里挖煤。二柱子看見劉有義也來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為了能早日蓋上大瓦房娶山妮,二柱子沒日沒夜地挖煤,經常是大家都從井下上來了,他還在井下。這天,和往常一樣,大伙兒都從井下上來準備吃飯,而二柱子還在井下。突然從井下傳來轟的一聲,塌方了!大伙兒在井口拼命地喊二柱子,可沒有回音。沒人敢下去,因為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再次塌方。
鄉親們聞訊都趕了來,山妮站在井口,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嘴里喊著:“二柱子,二柱子!”看沒有人敢下去,山妮一咬牙,直向著井口奔去,這時,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山妮回頭一看,是劉有義。劉有義對山妮說:“我去看看。”他讓大家找來兩根長繩,一根系在自己身上,手里拿著另一根,向井下滑去。
過了好久,繩子晃了兩晃,這是劉有義的信號,大家使勁拽繩子。慢慢地,渾身是血的二柱子出現在大家面前。正當大伙兒慶幸的時候,井下又傳來了轟的一聲。劉有義還沒上來呢!井邊的山妮娘一下子昏了過去。
劉有義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大家把他送進醫院。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大夫對山妮娘說,人不行了,趁他這會兒清醒,看還有什么要交待的吧。山妮娘聽了,直哭得死去活來,山妮的姥姥、姥爺也在一旁老淚縱橫。
這時,劉有義睜開了眼,對山妮娘說,自己快不行了,讓山妮叫自己一聲爹吧。山妮娘哭著點了點頭,把山妮叫到病房說:“閨女,快叫一聲爹吧。”山妮看著劉有義期待的目光,眼淚流了下來。她感激劉有義救了二柱子,但她還是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山妮娘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你倒是叫啊!他是你親爹啊!”說著便號啕大哭起來。
山妮驚呆了,她驚疑地看了看號啕大哭的娘和躺在床上的劉有義,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山妮的姥爺流著淚,對山妮說:“你3歲那年,你爹娘帶著你到城里玩兒,一個醉漢看你長得可愛,非要抱你,你爹不讓,兩個人就打了起來。那個醉漢突然從懷里掏出把刀揮舞著,眼看刀鋒快要劃到你臉上了,你爹從地上撿起塊磚頭打在了醉漢的頭上,沒想到把醉漢一下打死了。你爹被判了15年的刑,本想和你娘離婚,可你娘不同意。為了不給你背上一個殺人犯父親的名聲,他們約定說,你爹死了,燒毀了你爹的一切東西,你們娘兒倆也搬回了你娘的娘家。你娘每次去城里,都是看你爹去了。現在你爹出獄了,還是顧及你的名聲,于是就想了這么個辦法,讓你名正言順地叫他爹。他那樣盯著你,是因為多少年沒見你,喜歡你啊!他去山上挖煤,也是為了給你和二柱子的婚事攢嫁妝錢啊,可你,你怎么連聲‘爹也不能叫呢!”
山妮頓時感到天旋地轉,她看著臉色蒼白的劉有義,撲通一聲跪在床前,從心底喊出了這個字:“爹!”劉有義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他顫抖著手輕輕地撫摸著山妮的臉頰,然后那手慢慢地滑落了下去……
王文華/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