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不完的債

辛　果

“五一”前夕，我被評為模范工作者，得到的精神獎勵，是一紙大紅的獎狀；而物質獎勵，是出一趟差：杭州討債。臨行，李局長拍著我的肩膀說：給你10天時間，快去快回喲!

所謂討債，是討要單位的一筆陳舊的外欠。20年來，每逢陽春三月，單位的頭頭腦腦，都要討要一趟，一趟趟回來，除了報銷一大把機票單據，連債戶的面誰都不曾見過。所以，杭州討債，是美差一樁，美在杭州的風景好玩兒，美在吃喝拉撒玩兒都由公款埋單。

我美滋滋飛到杭州，根據領導的指示，到欠款單位的舊址看了一眼，將欠債人門上那把生銹的大鐵鎖端詳了片刻，只個把鐘頭，公事辦完。剩下的9天，蕩舟西子湖，閑逛靈隱寺，又去了蘇州的虎丘、拙政園，把江浙名勝，賞玩一遍。我細細一算賬，每天200元的出差補助，還略有剩余，不禁對領導的出差安排，心存感激。如此厚愛，何以報答?見雷峰塔旁，有新茶現炒現賣，陣陣清香撲鼻，我躊躇再三，咬牙掏出1000元，買下一斤西湖龍井，作為獻給李局長的禮物。

回到機關，將一大沓車票單據兌換成鈔票后，我找到李局長，只“沒見人”三個字，便交代完出差任務，隨手把帶來的一斤龍井新茶，遞到他的手上。李局長接過茶，放到鼻子底下，一嗅兩嗅連三嗅，微微點頭之后，問：多少錢?說著，就摸索自己的腰包。

我慌忙說：區區一包茶葉，您見外了，什么錢不錢的。

李局長一臉嚴肅：必須付錢，否則，這茶，我不要!

我只得說：那，那您給我100元吧!

說話間，李局長嗖地扯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我的手里。

三天后，李局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他手里捧著玻璃茶杯，倆眼笑成一條線，看著杯中鮮綠的茶葉浮沉，說：這百元一斤的龍井呀，湯色好，口味兒更是地道!接著，又朝我伸伸大拇指:真不愧為模范工作者，買茶葉都是高手!

我心里想：算你內行，這是千元一斤呀，而嘴里卻謙虛道：不敢當，只不過隨便買了一斤而已。我哪里懂得茶葉!

李局長輕輕啜了一口茶，面孔嚴肅起來，說:杭州那筆外欠，100年咱也不能放棄債權，領導研究決定，讓你再去討要一趟!

我搔著頭皮，想現編個理由推辭，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局長說:事不宜遲，你明天就動身，還捎帶辦一件小事，給局長們每人捎些龍井來。一共來10斤吧，100元一斤的——要記住，就要你買的這種，千萬不要搞錯喲!

見我面露難色，局長詭秘地一笑：別謙讓了，去吧，美差呀!

選自《燕趙晚報》

吳小軍/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