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讀者（組詩）

李　琦

下雪的時候

我每年都要寫到雪

對于雪的熱愛，在我

相當于曠日持久的愛情

那種清白，那種透徹之凈

開始只是喜歡，爾后逐漸迷戀

時至今日，已經接近于崇拜

看見雪花，心會有種隱秘的激動

下雪分明是寒冷的開始

卻常讓我心頭一暖，時而還有

某種心酸的感覺

在人間逗留

見過太多的斑斕和蕪雜

這單純之白，這靜虛之境

讓人百感交集

讓人內疚

下雪的時候，世界蒼茫

微弱的雪花

像最小的善意、最輕的美

匯集起來，竟如此聲勢浩大

一片一片，寒冬的滯重

被緩慢而優美地分解了

我鐘愛這樣的時分

隨著雪花的舞動

許多過去的好時光

一些銘心刻骨的時刻

會悄悄地回來

我會不斷地寫下去

那些關于雪的詩歌

我要慢慢寫出，那種白

那種安寧、傷感和涼意之美

那種讓人長久陷入靜默

看上去是下沉，靈魂卻緩緩

飄升起來的感覺

致我的讀者

我知道你會看到這首詩

那好，我們以此做一次交流

這么多年，我常會在寫作的某個時候

忽然想起你，那想象中的面龐或目光

因為我確實不知道，你到底是誰

數十年如一日，讀我的詩

沒有聯系，卻常會在元旦

收到一張樸素的賀卡

上面總是幾行我的詩句

字跡清秀俊逸，最后總是

新年快樂!你的讀者

郵戳上顯示了某省、某市

間或也會有所變換

我確實沒想過刻意探尋

神秘的安靜和默契

清風一樣，吹動了我

陌生的友人，時至今日

想你也不再年輕

謝謝你經年累月的閱讀

謝謝你氣息沉靜的關愛

我甚至也感謝這種方式

在一切都喜歡夸張呈現的時候

你懷抱如此久遠的期待

悄然賜予，珍貴的暖意和美感

還有，我認為這實屬難得

這樣的世事，還有這樣的方式

一種天心月圓，古琴般的韻味

一片蒼茫，未知卻如許動人

關于王子

我此時生活的時段，經常

會與一些高貴的稱謂相遇

跳水王子，貿易王子，音樂王子

各種王子，遠離白馬及其古老的準則

在晚會上，餐廳里，各種雜志和報端

眉飛色舞外加緋聞，至于公主

自然也是雨后春筍

大家都勇敢而自信

擔得起任何形容或者贊美

還有那樣一次經歷

哈爾濱，某個走穴的俄羅斯劇團

那個飾演王子的男人

俊朗挺拔，真像一個王子

可他眼神潦草，動作渙散

興致全然不在舞臺和劇情

隔著白天鵝光潔的肩頸

他大膽地向臺下望去，像在找人

連最普通的觀眾都看出了

王子心不在焉，正在敷衍

不知道這到底是王子

還是我們的悲哀

我給一個四歲的孩子

講快樂王子的故事，忽然

他稚氣而肯定地糾正說

媽媽說，這些都是，瞎編的

魚

一日之內，我收到三份禮物

都是魚的造型：銀飾、掛件、晶瑩的琉璃

它們各具風格和韻致

相同之處是：都離開了波浪

空有魚的形狀，沒有作為一條魚的履歷

也好，它們從此擁有長久的安全

再無落網的驚悚，再無呼吸衰竭的痛楚

做工精美的鱗片，安全地附在

不能游動的軀體上，均勻細密

閃著超現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