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林
冬夢
村子的冬夢白白的。雪下
露出來的檐瓦才是版畫里
最醒目的線條
村子的冬夢暖暖的。炕頭上
故事的情節與往事面容才是
歲月里愈長愈清晰的葉片
冬夢綿綿。大平原般曠遠綿柔幻渺
深一腳淺一腳跟著打兔子的仲大伯
在野洼里踏出的雪跡才是它活鮮鮮
伸探著的觸角
彌彌渺渺的冬夢
縈縈繞繞的冬夢呵
一股稔熟稔熟的柴草煙味兒
就是那條深入其間的便捷小道
沉沉無邊的冬夢
氤氳發散的冬夢呵
泥土的色澤只須恍忽一閃
恁多小金羽就會迷離撲朔地撲動
真的想說些什么可一再猶豫的
是我的兩片拙唇
在這個物化實用的世界是否
還要說夢絕非盡是虛幻虛無
是否還要訴與人知:每每從一個
舊夢中醒來
已拎在手中的這劑沉甸甸的
足可撐持住身心的良藥
黃驊冬棗
我瞅見大洼曠野里伸著的手。
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滄桑之掌
癡癡托舉出的簇簇顆顆
玲瓏心
從恁多瀝堿澀硝海腥血光中
冶煉萃華
用渺然蜃氣仙風平原之靈
孕育品性
渤海灘一副粗淳笑容內隱為核
就有了這大得令人咋舌的個頭
就有了這么多的酥脆甘飴沁香
快要爆出來!
即使將一個三九寒冬放入嘴里
嚼嚼
也依然這般鮮潤妖艷甜爽
妙不可言
在時光的深深處綠著
在時光的深深處綠著
總也割舍不去地綠著
蒙眈飄忽似有若無
有時似一樹棗花的渺遠香氣
有時像個笑靨眉目已斑駁模糊
有時似鱗次櫛比的滄桑瓦脊
有時像豆地立起來張望的黃鼬
卻只剩了兩只賊溜溜的眼珠
當一場鵝毛大雪白了省城的廈頂馬路
這點綠才越冬麥苗一樣清晰棉被意象。
土腥青腥氣就濃烈成你久違的欣喜
當風雨掀翻了都市的霓虹廣告牌匾
這叢綠是滿眼骨折的莊稼牽掛之翼
總在第一時間里落進那片膏腴之地
常常是在被一些明槍暗箭擊倒之刻
它才綠的那么光鮮蓬大幻奇
就有粗壯莖節迎風而長
就有接天的闊葉垂至額前
土鹽清洗創面燈籠花粉凝血
地排*一股氣兒噬去癰毒
蟋蟀紡織娘的謠曲纏起清涼繃帶
藥吊里咕嘟著的叮囑可是特效偏方
在異鄉服用你的意志會巨人般
神奇地立起
在時光的深深處綠著
總也割舍不去地綠著
當街的梢門
梢門臉兒梢門臉兒
鐵門吊子搭著也不是冰冷
淳樸厚道里透出風雨滄桑
心思全在上面寫著吶。對聯
淘蝕得褐灰斑駁了也還是那些
風調雨順接福迎祥的祈望
邪呀怪呀瘟呀魔呀快走開
看看左邊郁壘執劍的怒目
右面當然戳著神荼寒光閃耀的長槍
串門子嘮嗑是農閑的日常節目
誰家的梢門也覺不出厚重推開去
凈是一腔古道熱腸海闊天空
奶奶用故事吱扭扭打開的夏夜真謐靜
街門前老槐下白貓的呼嚕偎在碌碡旁
不是星星。我著迷的眸一下一下
眨動童年時光
那年夏天的紅云
一朵溢散著異性淡淡體香的紅云
一朵披露出少女魅力之惑的紅云
一朵心狂跳血流騰起火焰的紅云
祭臺莊嚴閃射出圣潔之光的紅云
天性從懵懵中被突然喚醒的紅云
長睫毛已嫵媚垂落下來的紅云
杜梨子樹林在飄旋
一片紅云在飄旋
那個夏天在飄旋。
唇上的熱度降了下來之后
開始留意自己體內骨頭的硬
魂魄頂天立地
我是大平原漢子們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