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的源頭（組詩）

伊　路

從詩人類型來講，伊路首先是個藝術家，她的職業是舞臺美術設計師，其次才是詩人。西方的現代藝術，已成為她藝術觀念和藝術營養的重要來源，也是她近年來詩藝上不斷求新求變的內在動因之一。長期的舞臺美術設計的專業訓練，使伊路形成一種獨特的現代時空意識，表現在詩歌創作中，就形成了獨特的時空處理和結構安排。長期的繪畫創作，使她對大自然的色彩有著特殊的敏感，在意象的捕捉和想象上常常獨具匠心。所以，伊路外表的平和和性格的不爭，掩蓋了她內在藝術個性的奇特——一種有深度的奇特。因為這是一種罕見的組合：傳統的淑女品格、具有深厚人道主義的母愛、現代藝術家前衛的觀念和手法，奇妙地融為一體。在當代由許許多多女詩人所組成的燦爛星空中，她不屬于那些最亮的星辰，是一顆在清冷的夜空中，閃爍著獨特光芒的星。

——邱景華

喜鵲叫

喜鵲又在玉蘭樹上叫

三角形多邊形的蜜黃金黃的

快樂似的

一個個

飛旋而來

撞擊著心尖

一個個小窗子般亮進來

我說謝謝謝謝了

它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又燦爛地叫了一串

它從哪兒得來的

這么多快樂

遺憾

那漁村

有一條鋪著漁網的小街

兩旁是石頭屋子和劍麻

門口站著坐著人

夕陽厚厚的

我想看清他們的臉

他們卻全都看我

我就沒有勇氣走過去了

那氛圍真好

是全體事物的共同光芒

以后不可能有同樣的感覺

或許這就夠了

這就是那漁村呈現給我的

最好的全部

村莊的綠

這么多的綠啊

層層重重密密匝匝一波波一浪浪

我是到綠的窩綠的巢里來了

外面的很多綠是從這兒生出去的吧

那些蔥蘢的小山也是從這兒生出去的

我想消失在其中再出生一回

我的詩歌

必須有這樣的綠

不盡的源頭

每個村莊都有一座教堂

醒目的尖屋頂上

立著十字架

車子的前進使它們仿佛在空中飄移

一個個退去一個個迎來

仿佛有不盡的源頭

原野上的萬物

都在仰望

大鍋

那挑著兩個大鍋的人

走上高高的嶺

要到哪座山的背后去呢

不知從何時起

這樣的大鍋已經不見了

換成各式各樣玲瓏的小鍋

但那些山的背后

還有這樣的大鍋

這朝天像谷伏地似山的大鍋

有那些小鍋裝不下的東西

那些山的背后還有無數的山

我童年的白米飯

還在那鍋底

有些東西是無法道歉的

我要把這杯里的茶

一泡再泡

不留下一點點的清香和綠意

我要把它們全喝進心靈里

有些東西是無法道歉的

在倒進垃圾桶的瞬間

我的腦海里閃過

春天的茶山密密匝匝舉起的

鮮嫩嫩的細芽

在海島的風中

風使滿坡的草洪水般奔跑

有沒有一株是朝另一方向的

風把那邊山彎的霧吹到這邊來

有沒有一顆水粒子是往回飄的

滿湖的漣漪像弓

有沒有一道是相反著彎的

我的衣服頭發五臟六腑

也被吹刮到一邊去了

思緒卻在逆行

深山

左邊是深山右邊是深山

前面是后面也是

深山形成了深山

深山維系著深山，

有相似的骨血和基因

相似的成長規律

看過去離得很近

要到對面那座去

需走過很多巨石大樹的

一生一世

寬大的翅膀——觀看北京奧運會開幕式

你看見了嗎

它站起來了抖動著羽毛

升起升高

從“鳥巢”的圓頂飛騰出去

它的翅膀是多么寬大啊閃著金光

你看見“西西佛斯的那塊石頭”了嗎

正艱難地往山頂推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