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彩
指導教師 張國華
我懷念那條河。
遠遠地看去,它像一根孤獨的琴弦,緊緊地繃在田野間,任風雨和歲月彈撥。
而我則是它的一雙耳朵。那時,我并不覺得幸運,只認為這是音樂,是那波濤的訴說,任這不盡的激情,灌注我的血液;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柳蔭是理所當然的;洋槐潔白芳香的花絮是理所當然的;竹林里布谷鳥、黃鸝鳥的兩岸啼鳴是理所當然的;兩岸縷縷炊煙和歌謠是理所當然的……當時,幼稚、天真的心理,卻有一個與生俱來的想法:這條河以及與它有關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屬于我們的。而我們是它的主人,可以主宰它的一切。
我在河里學會了游泳,將蝴蝶、青蛙的美姿展示給水中的魚蝦。我仰躺在河床上,看云卷云舒,聽花開花落,而我也是漂浮其間的一個夢。我捉螃蟹時,它小小的反抗弄疼了我的手指,但它并沒有多余的惡意,小小的身體上全是“武器”,一生都是在戰爭的恐懼里度過,最大的成功僅僅是防止過分的傷害。在我橫渡的時候,遇到一條水蛇,小小的頭昂著,睜著更小的眼睛打量著這陌生的天空,它也在風雨難測的水里橫渡它的命運。我在對岸柳林里仿做了第一管“竹笛”,模仿北斗的指法,在炎熱的午后向身后的村莊和遠方吹奏。
當時,我不認為這一切都是奇跡,不覺得我內心的水域,有一多半來自這條河的灌溉。而我兒時膚淺、天真、蒙昧的心里一直以為這一切都那么地理所當然。我從沒想過它會有死去的那一天,沒想過它似乎源遠流長的水來自哪里?它的溫柔碧波和浩然激流是如何一點一滴匯成的?
帶著它的濤聲和波光,我濕淋淋地走了出來。我走到哪里,就會把它帶到哪里,我將是它站起來行走的一部分,我的記憶里流淌著它的乳汁。
但我仍覺得它理所當然存在于那里,理所當然屬于我,屬于我們,而且永遠沒有盡頭,任時光飛逝。
一年前,當我帶著游子的夢與塵埃再來到它的身邊,我驚愕了,再也找不到它往昔的身軀,橫臥在面前的是它干涸的遺體。橫七豎八的石頭在無言地訴說著滄桑;岸上的柳林、槐林、蘆葦都已消失;荒灘上,有人正在埋頭挖坑“淘金”,三五個小孩在放風箏,幾雙眼睛天真地望著空蕩蕩的天空和搖搖晃晃的風箏;再也找不到當年游泳的地方,那讓我感到河水深度,照過我兒時倒影,用藍色的漩渦激起我最初詩意想像的地方,已被高大的垃圾堆所覆蓋,并且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我多想,多想找到它那死去的源頭,大哭一場,讓淚水復活這條夢中的河流。
這時,我才痛徹心扉地明白,天地間沒有理所當然且永遠屬于我們的事物。理所當然地去珍惜——這才是惟一屬于我們的理所當然。
我們不過是游蕩在河中的另一種魚,雖不愿成為干魚,但很可能要將自己變為干魚。許多河流枯竭了、污染了。愛,枯竭了,我們內心的河床,不再是碧波倒影,卻“貯滿”了污水,堆滿了垃圾。面對這一切,人類該如何打開內心的純潔水源,復活那死去的河流呢?▲
作者地址:山東省東平縣第一中學高二(五)班(271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