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從來不會倒下

李武西

她用一根皮帶。把雙胞胎兒子的腳脖子捆住，摁到沙發上，她坐在兒子的腿上，對兒子說，只壓一會兒就好了。可是她坐上去就不起來了，兒子痛得大哭，在后面使勁砸她的背，罵她：“媽媽是大壞蛋。”

她倒著走，一手拉著一個兒子。孩子走得很艱難，腳尖踮著，肚子挺著，脖子伸著，像鴨子一樣，左邊滑一下，右邊滑一下，往前走。他們所到之處，總能讓路人側目，詫異的、嘲笑的、鄙視的。她不管，她拉著他們，走一站、兩站，一公里、五公里。

她在門上用膨脹螺絲打個鉤，把繩子掛上去，給繩子打個結，讓兒子拉著它，做攀巖動作。孩子很吃力，根本拽不住繩子，他們的體重，遠遠超過了臂力。她站在后面保護著他們，他們拉一下，她就在后面推著送一下。每天三百多個拉伸動作，大半的力量來自她的手臂。幾年下來，纖纖玉臂變得粗壯有力。

她讓孩子吹氣球，并且要求他們必須把每一個氣球都吹爆。后來發現這個辦法太笨，就讓孩子吹口琴，不要求吹成調，只要吹響就行。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鍛煉他們的肺活量，防止有一天他們真的呼吸衰竭。沒想到孩子們竟吹出了調，吹出了動聽的曲子。

她叫薛芙蓉，她的雙胞胎兒子金豆和銀豆，在5歲時被確診患有進行性肌不良癥。醫生說，這是世界上尚無法攻克的醫學難題，開始是站立不穩，不斷摔跤，后來雙腿肌肉逐漸萎縮，無法行走，再發展到各部分肌肉全部萎縮，直到無法進食，無力呼吸，最終呼吸衰竭，失去生命。得這種病的人，沒有活過18歲的。

這一對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無情地被判了死刑。

這樣的打擊。對一位母親而言，無疑是致命的。為了治病，她帶著兩個兒子，跑了足足兩萬多公里的路程，北京、成都、上海，6年過去了，所有能試的辦法都試了，兩個孩子的病情卻沒有絲毫的好轉，甚至在不斷地惡化。開始的時候上樓要扶著樓梯扶手，后來就根本抬不起腿，再后來，連床都起不來了。兩個孩子，正如醫生所言，在一步步地接近癱瘓和死亡。

看著躺在床上翻不了身的兒子，母親的心碎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病痛帶走兩個可愛的兒子，怎么辦呢?她用最笨拙的辦法，給孩子壓腿、拔筋、按摩，讓他們吹口琴，逼著他們走路。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就是這些最普通的辦法，為她的孩子贏得了與生命賽跑的能力。到2000年秋天，兩個孩子13歲了。那個他們將在12歲癱瘓的預言，就這樣被頑強的母親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2005年8月，金豆和銀豆18歲了，這是他們被預言死亡的日期，可他們依然在母親的扶持下，每天艱難地行走著。甚至，他們還走進了大學課堂，和同齡的孩子一起追逐自己的夢想。2008年，他們還和桑蘭一起參加了迎奧運活動。

在災難面前，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倒下，那就是母親。

(王麗群摘自《寧波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