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春天的５２路公交車

安　寧

一

盛小代頭發微卷，眸子明亮，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她經常用小聰明捉弄人，喜歡煞有介事地“演戲”。新學期，班主任調整座位，她坐在了我前面。我曾見識過她的詭計，就在心里對這個伶牙俐齒的丫頭設了防，決定對她“敬而遠之”。她扭頭要看我畫的漫畫，我總是用手遮住，然后默不作聲地繼續畫；她屢次向我要QQ號，我都會白她一眼，說：“整天在學校里聽你嘰嘰喳喳還不夠啊，拜托，讓我的耳根子清凈清凈吧!”

盛小代從來不怕冷嘲熱諷，她的名言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忌妒去吧！當她看到“超女”里自己支持的美女出局時，立刻意氣風發地說：“哼，看我盛小代明年不把半壁江山奪回來!”她每次看到我微紅著臉，將作業本放在后面那個班上最高大最帥氣的嘉南桌子上時，都會低聲在我耳邊開玩笑地說：“你這個導體效果真好呢，本子里是不是寫著我暗戀嘉南的秘密啊?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把我心底的秘密傳遞給嘉南了呀!”

二

盛小代、嘉南和我每天都會一起擠52路公交車回家。盛小代一向都是自個在那興致勃勃地喋喋不休，而我和嘉南則一人捧著一本書,悄無聲息地讀，偶爾被她煩得忍受不住了，就眼皮也不抬地回應一句。也有時趁盛小代被擠到一邊的間隙，嘉南會突然轉過身對我說：“這次你的作文寫得真好！”我看著人群里因為被人踩掉鞋子而尖叫著的盛小代，心想：“52”，一個多浪漫的數字啊。如果沒有盛小代這個“大燈泡”，會不會發生一些小故事呢?

楓葉正紅的秋天，嘉南的生日也像樹葉一樣翩然而至，盛小代的生日恰好也在同一個星期。我為了盛小代口中時常念叨的“公平”，為他倆做了兩個一樣的十字繡。只是沒有人知道，我在給盛小代的十字繡的左下角，用英文繡了：朋友，珍惜！卻在給嘉南的上面，繡了更小的一行英文：等你，在大學的校園里。我用漂亮的彩紙將盛小代的禮物包裝成星星的模樣，而后又將嘉南的禮物折成了心的形狀。

在公交車快要到站的時候，我終于鼓足了勇氣，將兩件禮物掏出來。盛小代手疾眼快，還沒等我開口，就一把將禮物全都奪了過去。我著急得連忙去搶，她便高高舉起手來，嬉笑道：“老實交代，真的是一模一樣的生日禮物嗎?”我漲紅了臉，沒說話，只是艱難地點了點頭。盛小代滿懷深情地跟我說：“那這個心形的，我要了。我要做你的唯一，而不是滿天的繁星?！彼拇笊らT兒幾乎讓其他乘客紛紛側目而視，而她似乎還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她的表白一樣，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氣概。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尷尬，我臊紅了臉，低下了頭。余光里，我看到嘉南若無其事地接過盛小代遞過來的禮物，微笑著放進書包里，準備下車。

三

一個我從來不愿與人分享的天大的秘密，就這樣被盛小代輕而易舉地窺了去。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突然有些怕放學后與他們同乘一輛公交車回家。有好幾次，我都找借口說無法同行。后來嘉南也就不再等我了。沒心沒肺的盛小代依然不到下課便做好往外沖的準備。好幾次，我看見盛小代和嘉南在站牌下等車，不知盛小代說了句什么，一旁的嘉南竟笑彎了腰。我突然想起盛小代種種稀奇古怪的計策，心想：她是個多么精明的女孩兒啊，不過略施小計，便將我推出了三個人的公交車。

我從此不再和盛小代主動說話，無論她怎樣拿零食來誘惑我，都無濟于事。有一次，她讓我將作業本傳給嘉南，我張口便傷她：“既然你已經把我這個‘導體利用完了，麻煩你以后不要再來煩我!”盛小代沒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地耍賴，而是呆愣了片刻，便默默轉過身去。

四

當自己因為忌妒而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后，我打開英語書，看到那些陌生的單詞，驀然發現似乎很久沒有把心思放到它們身上了。一直以來，我都太過于關注嘉南的一舉一動，他就像宇宙中的黑洞，將我的注意力全部吸走了，我完全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他的郁悶而郁悶。想著盛小代和嘉南歡笑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傻得可愛。我搖搖頭，使勁地搖搖頭，把嘉南的身影從我的世界里搖出去了。我開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學習上。我發現，以前總也記不住的單詞并沒有那么難，只要全身心地投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一?？荚嚱Y束，我的成績穩中有升，被老師當成了正面宣傳的典型。我對老師經常說的那句“付出總有回報”開始深信不疑。而在此之前的我，卻總是固執地對老師勵志的言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當然，盛小代和嘉南的成績也很不錯，但提高的幅度遠沒有我大。我暗自得意了好一陣子。

圣誕節來臨，紛飛的賀卡似乎忘了我們這群即將高考的學生。老師說：“元旦放半天假聯歡，至于圣誕，就免了吧！”全班除了盛小代，沒有人提出異議。她低聲嘟囔了一句：“為什么?”沒人回答她的疑問，因為大家又全都埋頭到書本中去了。黑板上倒計時的牌子格外醒目——爭分奪秒。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窗外在飄雪花了。第一節晚自習快上的時候，盛小代像個身上落滿雪花的“圣誕老人”，手里拿著一大摞賀卡，出現在教室門口。我看她一個一個地將禮物分發下去，每發一個，便給人一個大大的擁抱。教室里沉悶的氣氛，就像她身上的雪花，瞬間消融。許多人開始主動過來討要禮物，而后給她一個熱情快樂的擁抱。

最后，盛小代喜氣洋洋地走到我身邊，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大大的圣誕襪，在我眼前晃晃，然后調皮地對我說：“這里有圣誕老人的秘密，但是在睡覺之前才能看哦!”我沒有理由不去接受這份真誠而略帶神秘色彩的禮物。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打開盛小代的圣誕襪，只見里面有一張紙條，上面是盛小代歪歪扭扭的卡通字體：我不知道我的“電燈泡”行為對不對，但我知道，在我們該做什么事情的年齡就得做什么事情，準沒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用“后悔”來為自己青澀的情感埋單。所以我就只好扮演“棒打鴛鴦”的惡人啦!你這小妮子，還挺爭氣的嘛，沒有讓我白費苦心哦!圣誕過后，一起坐公交車，好嗎？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啊，我突然覺得心里澀澀的、甜甜的。

因為蒙眬的喜歡而沒有把握住自己的心，所以開始；因為盛小代這個大“燈泡”的介入而冷靜下來、靜心學習，所以結束；因為“在我們該做什么事情的年齡就得做什么事情”，所以無悔。

雪花，一朵朵地在天地間綻放。圣誕過后，春天就要來了，還是一起坐52路公交車吧，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