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杰
九月在不經意中悄然來臨,空氣中自然地少了一份酷熱而多了一份涼爽,秋天已是這般的醒目。路經街道旁的鮮花店,一股清醇而質樸的香味飄逸在周遭的空氣里——康乃馨,在九月里它只屬于一個人——我們的老師。
我一直惦記著九月里的這個節日。每次在節日來臨前,我都會清晰地搜索出我所有老師清朗的笑臉,或者思索起他們對我的諄諄教導和殷切期盼及關懷。在我的求學生涯中,“老師”,這個神圣的名字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們不僅教會我知識,還教會我如何去選擇自己的人生和做人處事的方式和原則,所有這些便是我一生中用之不竭的財富。在所有老師當中,我的小學老師王春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的身影仍時常在我眼前浮現。王老師很善良,他從事教學生涯淡泊名利,他不思回報地點燃生命的燭炬,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著自己的學生能成龍成鳳。王老師對我的影響是切身的而當用言語來表達與他的交情時,我卻感到言語短淺、筆墨無力,因此心里頓生缺憾。
王老師對工作十分認真,講課方法很靈活,學生都喜歡聽他講課,好多學生家長找校長點名要求讓自己的孩子跟王老師念書。小學三年級那年,我有幸分在了王老師的班上。記得那年,剛剛17歲高中畢業的他來教我們班時,面對十幾個桀驁不馴、惹是生非的“大俠”,王老師沒少苦口婆心地勸誡,但“大俠”們根本不吃這一套,整日依舊遲到、曠課,為非作歹。我們發現,那段時間王老師的精神很不好。
有一次,班里的一個“大俠”又闖禍了,不僅偷書,還打群架,幾乎是被校長大人揪著耳朵進了教室門。站在臺前的肇事“大俠”偏著臉,照例一副頑皮相。我們看見一向不愛發怒的王老師竟倏地攥緊拳頭,高高掄起,卻僵在了半空中。就在我們大惑不解時,王老師竟一把握住那“大俠”的手,一臉愧疚地責備自己沒有盡職,沒有管好同學,沒帶好班級,愧對大家和家長,愿意接受同學們的監督和處罰。他的聲音是低沉的,痛苦而激動。我們驚訝地發現,竟有淚花在老師清瘦的臉頰滑過,“大俠”哭了,我們也哭了。
王老師的淚,就這樣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那年校運會,我參加1000米長跑。兩圈下來,沒想到竟被遠遠地甩在后面,正當我氣餒得想放棄時,王老師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不停地為我鼓氣,吶喊助威。也不知哪來的神力,我奮起直追,居然連超七人,奪得年級長跑第三名。賽后王老師拍拍我的肩膀只是笑,一不小心竟笑出了淚花。
王老師講課不僅形象具體,而且一絲不茍。一次上課講到一個“青”字,在文中解釋為黑色,有人以為應該是綠色,說過也就過去了,誰也沒在意。可是,第二天王老師竟然拿來許多參考書,讓我們明白什么時候這個“青”字代表黑色,什么時候代表綠色。王老師講課從不帶書,而是在黑板上只寫下一個題目就開始講課,而他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吸引了我,漸漸地,大家都喜歡聽他的課,如果一天沒有他的課,大家都顯得心煩意亂的。他吸引我們的原因還有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和毛筆字,曾經在很多報刊上都發表過。在以后的學習中,通過王老師的引導,我感受到了語文的魅力,并且對文學產生了極高興趣。現在回溯自己的人生軌跡,不能不說,他就是我日后發奮讀書,并從事文字工作的直接引路人。
記得當時農村經濟狀況差,家里很窮,又加上我家人多勞力少,所以每學期的學雜費都很困難。有一次又到交學費了,我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了,應該為父母分憂解愁。兩天沒到學校上課,王老師還以為我病了,到家里來看,才得知我沒上學的原因。他一個勁兒勸說我父母千萬不要讓我輟學,還表示要替我交學費,就這樣我才能重新背著書包去上學。王老師家里人口多,他那點工資也是入不敷出。我父母多次難為情地向他說起學費的事,都被王老師用話支開了,后來學校要維修校舍,王老師叫我父親去干了三天活,用小工抵了學費。從這以后,凡是有類似的活兒,他幾乎都要叫我父親去干。
小學畢業那年,王老師更忙了,為了我們都能升入初中,他要求我們早起,在上學途中背一背語文,下午放學,他將班里需要輔導的同學留下給他們講解數學。有時他還要到鄰近的幾個村子做家訪,好些日子,直到暮色蒼茫,王老師才高一腳,低一腳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從學校拿回一塊小黑板,購置了一些書籍,晚上,就把我們召集到他家里進行輔導。那時我數學最怕應用題,我至今仍清楚的記得他一邊用毛巾揩汗,一邊不厭其煩地給我講應用題的情景。我和同學們都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惜他的事跡只有村里人知道,只有我們的成績可以體現,連校長也只是說:“王老師瘦了,他教的學生,不錯!”那一年是我們村的畢業生考取初中最多的一年。小學畢業后,我到鄉里讀初中。王老師仍在我那個村里教書。
1991年冬天,征兵工作開始了。接兵的連長動員我參軍,我拿不定主意,父親就我一個兒子更是堅決不同意,“一天到晚曬不著淋不著,每月只有七八十塊錢的工資,當啥兵啊。”可是,王老師卻極力主張我當兵去。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要盯著這幾十塊錢,把目光看遠些。只要你的態度堅決了,你家的工作我來做。”參軍走的那天,彎彎的鄉路上,王老師送了我很遠,看著王老師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我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努力鍛煉自己,將來出人頭地,也不枉費老師對我的良苦用心。”
到部隊后,我經常給王老師寫信匯報我的工作和思想。有一天,我收到他的來信。在一次教師節會上,王老師聽我高中時的班主任老師說看到了我在報刊雜志上發表的文章。他找到看了非常高興,還把文章帶回學校,向全校師生宣讀,號召大家向我學習。參軍第二年我回家探親,得知王老師調到離他家較近的小學教書去了。在家的半個月時間總是忙忙碌碌的,也沒顧上去看他。再后來,家里來信說,王老師由于工作突出又調到縣里工作去了。
能讓人記住的估計不會很多,能讓人刻骨銘心懷念的恐怕更少。王老師與我雖已分別十多年了,但在我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高大。王老師對我的教誨,仍常在我耳畔回響,鼓舞著我努力工作,不斷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