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峰
屈指算來,花兒們住進暖房已有些時日。這段日子戶外活動已經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捧一杯熱茶,在滿目油綠的映襯下走進古舊的記憶。一屋子挨不到年根兒的春色,躲到了我的身后,煞有介事的叫嚷起“任他冰凍三千尺,我自春色風流”。
類似于我這種活在浮世中的俗人,總要凱覦那半日之閑的。捏上一抹香茗,在紫砂的迷夢中優哉游哉,該是人生難得的享受吧!古人云“樂在其中”,可要想飲上這杯妙茶絕非易事,家中香茗常備,紫砂常有,可沏茶所用的泉水卻不常在,非得步行個把鐘頭深入山中方可求得,是謂先勞后逸。
屋后山峰回轉呈漏斗之勢,因形似馬蹄遇峰而止,得其名曰“馬前溝”。山中有小泉一泓,自碗形巨大石縫中涌出。取水多于此處,原因有二:其一,此處距家不遠,來去不過三兩個鐘頭;其二,此地藏于山中,相較于其他幾處小有名氣的泉,可匹人跡罕至之名。除了附近幾位好茶的老者,常于此取水,就連我這生在山前長在山前的也是最近幾年才知道。
說水來之不易,也是親歷了以后才體會出來。一根長約一米五的粗竹筒兩端沿直徑分成兩半,打磨光滑后,在竹板兩端各削出兩個凹口,粗麻繩拴上兩個十公斤的白塑料壺,竹板兩端各拴一個。這種近乎原始的工具隨著踏在山路上的每一步漸漸與山色契合,然后成為山色中的一個背影,匆匆中也顯出淡定,安然。
行至山腰,滿眼板栗樹和突兀其中的墳塋,由于道路漸窄,石塊凌亂于地面,腳步便沿著提前設定好的軌跡向前挪動。翠綠中,常能驚起幾只麻雀,心中不禁被這陰森浸染,頓生畏懼。
出了山腰的林間路,便來到了溝的中心。四下突兀無樹木,地面亂石雜陳,泉眼便在最大的那塊碗形石下。水流不大,但匯成股后足以在十分鐘內填滿兩個十公斤的壺。然后席地而坐,將手彎成瓢形,與甘洌的泉水進行一次實質上的肌膚之親。我一向認為這山泉就應該即取即飲,一旦進了容器就失掉了自然之性,所以多次想要在山中就地燒水沏茶。無奈這山已隨了人姓,林主矗碑以告“林中禁火”,每觀于此確實不知心中無奈都幾許?
下山之路已不能再用跋涉形容。有了收獲就不會像來時那樣貪戀沿途的景色。盡管此刻斜陽草樹,眼里卻只能看見自家門前的楊柳依依。心中充盈著期待,有了泉水就又能沉溺于夢一般的溫吞時光了。
走出山門,家就在前方不遠。山風輕靈地掀起長衫,我拉緊領口,像畫中之人走出了風景。回首,山林已然沉醉,我轉身歸于浮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