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送上門的獾

路長青

這是發生在自然災害時期的故事。

剛入冬，我家就揭不開鍋了。好不容易盼來救濟，卻只有高粱面和紅薯干。那時我剛剛6歲，卻患有嚴重的胃病，這些東西根本咽不下去。不到半個月，我就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醫生說我營養嚴重不足，又患上了厭食癥，得趕緊吃有油水的東西調養。否則我的小命就難保了。母親實在沒轍，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在后山上看見的那個老獾。

第二天，母親背著麥糠和工具，帶著我來到那個獾洞旁。母親在獾洞旁點燃麥糠，把明火吹滅之后，用扇子把嗆人的濃煙直往洞里灌。不一會兒，只聽唿一聲，那只老獾猛地從洞口躥出去好幾米遠。想不到的是，這只獾并沒夾著尾巴逃竄，而是齜著牙，朝母親邊吼邊往遠處退，毫不畏懼。我們就這樣被它一步步引到距離獾洞四五十米遠的地方。這時候，只見獾洞里探頭探腦地走出5只小獾。老獾面對獾洞凄厲悠長地叫了一聲，那些小獾立即一路狂奔至一個長滿野草的坡前，隨即沒了影。隨后，老獾像完成了重大使命似的，鉆進了酸棗叢。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母親隱隱約約看到院子里有一個東西，打開屋門一看，竟是那只老獾。它轉來轉去，像在乞求什么。母親猛地意識到獾是餓得走投無路了，才冒死來求助人。我連忙牽著母親的衣袖說：“約上鄰居把它堵在院子里，活捉它?”母親想了一會兒，說：“現在逮住它不成問題，可它的5個孩子從此就沒娘了啊!”母親把蒸饃籠里僅有的兩個玉米面窩頭，拿起一個，扔給了它。那獾抬頭望望母親，猶豫著，確定沒有危險后，才叼起窩頭一步一回頭地走遠了。之后，這只獾便隔三差五地來我家院子里求食。

一個月后，家中依然糧食短缺，我依然在死亡線上掙扎。一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時候，突然聽到房屋門被什么東西撞了幾下。母親出門一看，那只老獾躺在門邊，它的頭部和門框上有大片血跡，已經死了。母親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抱起這只獾說：“難道你是故意撞死在我家門前的?你是把你的肉身當作禮物來報恩的嗎?”在獾死去的第二天，舅舅悄悄把這只獾剝了皮，取了肉燉了。我吃得滿嘴流油，母親卻始終避著，連一口湯都沒喝。

第二年，我們那一帶獲得了幾十年不遇的大豐收。母親精選了一堆子粒飽滿的麥子，裝進獾皮里。母親說：“就讓我用最好的糧食安慰你那饑餓而善良的靈魂吧……”

這個故事裝在我心里已經有幾十年了。“與人為善，悲憫為懷”成了我的座右銘。試想，只要付出真誠和愛，連動物都能被感動，何況我們被稱為萬物之靈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