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上的老屋

銘　釗

老屋是祖上傳下來的房子，三進四連排的三合院。到我父親這代已經是第四代了，當時祖父、叔叔一家、我們一家都住在一個單元的三合院里，三間兩廂，典型的江南民居形式。這里緊靠銀山門，聽老輩們講，這兒曾經是鎮江最熱鬧的地方。

老屋乃中國傳統的建筑形式，外面封閉，但卻在內部的門窗上大做文章，尤其是正屋的正面，均用木質隔扇裝修，制成屏門和格子窗，上面雕刻著各式各樣精美的圖案，這些內容承載了中國普通百姓對平安和富貴的企盼。院子里的廂房和每個房間的人一出門便可以看到對方，這里更有家的感覺。雖歷經風吹雨打幾十年，我依然可以從灰黑的蝴蝶瓦，雕龍描鳳的封檐板上看出它往昔的輝煌。

老屋，是我童年美好記憶中溫暖的港灣，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童年的字典里沒有煩惱這個名詞。父母整天在為生活而奔波，似乎這一切與我們無關，我們姊妹五人分明在享受著老屋帶給我們的恩賜。老屋，承載著我最初的夢想，我的人生從那里起步。每次看著我們捧著打著100分的考卷或獎狀樂顛顛地從學校跑回來的時候，父母的臉上總會透著幾分的微笑。相對我們這些孩子而言，最高興的事莫過于逢年過節。每到那時候，父母總會精心地為我們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太陽落山的時候，家中堂屋中間放一張四仙桌子，頭上吊著一盞昏黃的電燈。望著滿桌的飯菜，我們姊妹幾個總是急不可耐，不等父母動手便狼吞虎咽，舌頭和牙齒像磨碎機一樣，不停地工作著。母親總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在昏黃、搖曳的燈光里微笑地注視著我們，不時地給我們夾菜。父親總是在那里默默地抽煙，憐愛的眼光中透出幾絲憂郁。此時我感到生活在這個屋子里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隨著歲月的推移，老屋也像一個步向暮年的老人，身體結構和功能都發生了變化。仿佛在落日的余暉下揮舞著無力的雙臂，演繹著最后的絕唱。縱然父親每年在年末都對它進行一系列的修補，但始終無濟于事。尤其是夏季的暴雨時節，云臺山北麓半山未修截洪溝，導致山洪排泄不暢，部分洪水流入宅院，造成市內積水，部分地段山腳人為破壞，造成滑坡險情。在無數個風吼雨鳴、雷電交加的夜晚，我們全家總是在驚恐不安中度過。

父母終于籌到了購買二手房的錢。二十世紀末，我們一家便告別了老屋，住進了新房。而老屋也被冠上了“危房”的稱呼。以前經常到那兒玩的小孩再也不敢邁進半步。我對老屋仍然依戀，把它當成一個溫情的家。父母幾次三番告誡我不要進去，危險。但每逢周末的時候，我總會抽空匆匆地往老屋奔去，像去看望一位久違的老朋友。此時老屋像一位被遺棄的孤寡老人，在時光的肅殺中瑟瑟顫抖。我撫摸著有些腐爛的立柱根，望著逐漸爬滿苔蘚的墻壁，追尋著童年留下的足跡，回味著昨日溫馨的時光。此時，老屋更像一位慈母，在傾聽兒子在外面受到委屈后的訴說，在慰藉兒子受傷的心靈。

2006年，街區的保護整治工作開始，老屋也得到了很好的修繕，截補了腐爛的柱子，下面還墊上了石鼓，屋面也進行了防水處理，老屋終于又煥發了青春。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工作的需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機會越來越少。在繁華的都市中，每天面對的是由鋼筋混凝土鑄成的城市，視覺上讓人感到疲勞。我渴望在喧囂的都市里，尋求一塊圣地以消融我內心的躁動不安，讓心靈得到清風明月的洗滌。我格外懷念一家人在老屋里吃晚飯的美好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