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適應理論的逆向性研究

黃永紅

提 要:文章提出了新概念“文化適應的雙向性”和“逆向文化適應”。通過對60多位美國人的問卷調查,從中隨機抽出30人進行數據分析并訪談其中部分被測試者,得出結論包括:主流文化中的人對外國人的逆向文化適應行為存在并在言語行為、非言語行為、其他文化習俗等方面有所差異;一些外在因素,如與異文化接觸經歷和受教育程度,對逆向文化適應行為具有影響;主流文化中的人在言語交際中集中采用一些策略使交流順利進行。

關鍵詞:文化適應的雙向性; 逆向文化適應; 影響逆向適應因素; 逆向適應策略

中圖分類號:H03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0100(2009)04-0088-4

Duality of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

Huang Yong-hong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In this article, new concepts as “duality of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 and “adverse adaptation” are put forward. 30 subjects are randomly chosen from 60 odd Americans who took part in the questionnaire work and ten of them receive interview. Conclusions drawn from the analysis of the data are: native people do have adverse adaptation toward sojourners in terms of speech-act, non-speech act and other aspects; some factors as abroad experience or education have certain effects on adverse adaptation; and in conversation, native people frequently adopt certain strategies.

Key words:duality of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 adverse adaptation; effects affecting adverse adaptation; strategies used in adverse adaptation

1文化適應的雙向性逆向文化適應

從20世紀初開始,跨文化適應這一現象在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英國、德國等國家受到了廣泛關注,許多人文學家和語言學家都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一現象進行了細致的研究。以Redfield, Linton等為代表的學者從宏觀的角度研究文化適應,主要側重研究一個群體(如美國印第安人或移民群體)在主流文化中的適應過程(Redfield, Linton & Herskovits 1936); 而Amersfoort等人則從微觀的角度,即從某一層面(如經濟方面)或對個體進行文化適應研究(Amersfoort 1984, Marrett & Leggon 1982)。還有一些學者對文化適應的過程從外國人在主流文化中是長期居住還是短期逗留的區別中發現了文化適應過程中的階段性,其中代表人物有Berry,他提出了著名的文化適應的不同模式(Berry 1980, 1990);Kealey 等人則提出了一些影響外國人適應主流文化的主要因素(kealey 1989, Ruben 1989)。 有關文化適應的理論層出不窮:Oberg對culture shock (文化休克)的定義(Oberg 1960),Brein等人對文化適應過程的U型理論和W型理論的描述(Brein & David 1971),Kim從跨文化適應過程及結構等方面,研究跨文化適應和交際(Kim 2001)等。

然而,上述所有的研究都只是側重了一個方向——外國人對主流文化的適應。隨著經濟的全球化發展,不同文化中的人在各個方面如教育、貿易、醫療、政治等方面的接觸越來越頻繁,因此,筆者認為,主流文化中人們在交際中也可能會傾向于適應外國人的文化。所以,本文提出了一個新的概念——文化適應的“雙向性”,意即一個方向指的是外國人對主流文化的適應,而另一個逆向性的行為則是主流文化中的人對外國人的文化適應。本文的研究側重于后者——文化適應的逆向性研究。

主流文化中的交際者對于外國人的逆向適應會涵蓋很多層面,除了語言層面如語音、語調、措詞,還包括對對方的文化、習俗、宗教、飲食等各個方面的適應。

2 研究方法

本文的研究方法既有定性研究,又有定向研究。作者提出假設,設計了調查問卷,收集了一系列數據整理之后隨機抽取參加調查問卷的人進行訪談。

2.1 提出假設

本文的研究提出了三個假設:(1)主流文化中的人會有適應外國人文化的傾向。正如上文所述,目前的跨文化適應研究都只是側重了一個方向——外國人對主流文化的適應。作者認為在交際中,主流文化中的人也會有適應外國人文化的傾向。因為這種適應模式與傳統的文化適應理論正好方向相反,筆者稱之為“文化適應的逆向性”。然而,這種逆向性適應可能會在言語行為、非言語行為和風俗習慣、宗教等其他因素方面有不同的表現,因此筆者在設計第一個調查問卷時,有意從言語行為、非言語行為和其他因素包括風俗習慣、宗教等方面隨機設計了反映被測試者態度和觀點的陳述句。(2)該逆向適應會受到一些因素的影響。雖然作者認為在交際中,主流文化中的人會有適應外國人文化的傾向,但是這種逆向適應的成功與否會受到一些因素的影響。因此,在調查問卷的前一部分,作者請被試者提供如下信息:年齡、性別、民族(種族)、受教育程度和是否有過出國經歷、是否有學習某一文化課程的經歷。筆者的預期假設是那些受教育程度高,有過出國經歷或學習接觸過其他文化的人更有逆向適應的傾向,而且交際的成功性更高。(3)從言語交際的范疇來看,當外國人由于語言原因不能順利交流時,主流文化中的人在實施這種逆向適應時,可能會集中采取一些策略。在言語交際中,由于外國人的語言能力有限,致使交際不能順利進行。這時,主流文化中的人會采用一些策略將交際繼續下去嗎?在第二個調查問卷中,被試者首先回答在這種情形下他們的反應——繼續對話還是放棄對話。如果繼續進行,他們會采用哪些策略將交際繼續下去?

2.2 被測試者

兩份調查問卷發給了65名美國人。其中超過半數的被測試者(35名)是美國伊麗諾伊大學會計系和傳媒系的教授和學生。為了保證調查數據的信度和效度,另30名被測試者為其他州的居民。因此保障了被測試者在年齡、受教育程度、職業等方面的多樣性。收回有效答卷59份。在有效答卷中,隨機抽取了30份進行數據分析。

隨機抽取的被調查者的年齡在20歲至50歲之間(考慮到未成年兒童及少年還在文化習得過程中,因而沒有被列入被調查對象),平均年齡27.97。在調查問卷的前一部分,作者請被試者提供的信息還包括性別(男性40%;女性60%)、民(種)族(白人63.33%;黑人10%;亞洲人6.67%;高加索人16.67%;非洲人3.33%)、受教育程度(博士10%;碩士16.67%;本科33.33%;高中26.67%;其他13.33%)和是否有過出國經歷(出國5次以上6.67%;4次16.67%;3次0%;2次13.33%;1次10%;0次53.33%)、是否有學習某一文化課程的經歷(有43.33%;無56.67%)等。

2.3研究過程

調查分兩部分進行:填寫調查問卷和接受采訪。

作者設計了兩份調查問卷。第一份調查問卷由15個可以反映被測試者態度和觀點的陳述句構成,測試內容主要是圍繞三個因素設計的:言語交際方面(4個);非言語交際方面(5個);其他因素如習俗、宗教等(6個)。被測試者根據自己的看法,用1分至5分打分,分別表示十分同意,同意,中等,不同意,十分不同意。第二份調查問卷旨在研究在言語交際中,如果交際不能順利進行時,主流文化中的人會采取什么策略。在問卷中,除了七個備選策略可多重選擇外,被測試者還可以提供其他策略。通過這項調查可發現被選擇的策略的使用頻率。

在被隨機抽出的30名被調查者之中,作者第二次隨機抽出10名進行訪談。訪談的方式是通過因特網MSN視頻和打字進行的。作者就有關調查問卷的內容提出更細致、具體的問題,并將回答分類然后分析。訪談是對調查問卷的一個有益的補充。通過訪談作者更深刻地了解了被測試者選擇某一選項時的動機。

3 研究結果

3.1 對假設一的反饋——主流文化中的人會對外國人進行逆向適應,而且以言語行為最為明顯

主流文化中的人會對外國人進行逆向適應,而且以言語行為最為明顯。作者首先將被隨機抽取的調查問卷一結果按不同變量輸入SPSS軟件系統統計后,如果所得平均值大于3,說明被測試者沒有逆向適應的行為或動機;而平均值若小于或等于3,說明被測試者有逆向適應的行為或動機。

從表1可以看出,主流文化中的人會對外國人產生逆向適應行為。這一點從三個平均值2.36, 2.63, 2.41 反映出來,每一個平均值都低于3。

三個數值以言語行為最低(有三位被測試者的分值高于3),反映了在言語方面人們最有文化逆向適應的意識,也最好操作。主流文化中的人在這方面一般會對一些語言能力較弱的外國人采用慢語速、更清晰的發音等手段等讓外國人聽清自己的話語。在被調查者中除兩人外(6.67%)其他人都表示能原諒外國人錯誤使用詞和短語;同樣除兩人外,其他人在交談中都能通過自己對對方文化的一些了解,盡可能地與外國人分享共同話題。另外,有三分之一的被測試者(10人)在與外國人交往時,表現了高度的逆向適應,他們會在交談中也使用外國人用得不太地道的詞語。在訪談中,28號被測試者講到她在與外國人交談時,有時外國人用的短語不是完全不對,而是不地道,她并不去糾正這種使用,而且自己也會去用。9號被測試者說自己有時甚至語音、語調都會發生變化。

在非言語行為方面,雖然總平均值低于3,但是可以看出該數值是三個數值中最高的,而且有6名被測試者的分值都高于3,這反映出非言語行為往往是在人們交流時無意識或下意識地進行的,因此可操作性不太強。在非言語行為方面,主流文化中的人對外國人在目光交流方面有一定的適應能力。雖然他們反映對于外國人的盯視感到不自在,但是還能夠理解并繼續交流。對于一些坐姿的不同能夠接受。但是在其他非言語行為方面,主流文化中的人許多表現出不能接受,如交談中的距離。如果距離太近,很多人會感覺不自在。在非言語行為中,尤以體味最為突出。只有10人表示能夠容忍別人的體味,其他被測試者則持中立或反對意見。

在習俗、宗教等其他文化因素方面,主流文化中的人也反映了較高的逆向文化適應性。(只有兩位被測試者的分值高于3)他們最易接受的是不同的飲食、服裝、宗教,之后是其他一些不同的風俗習慣。有半數以上的被測試者對于外國人對他們隱私(如收入、年齡、婚否)的冒犯持可接受態度,他們表示這些可以理解。

3.2 對假設二的反饋——對影響逆向文化適應因素的研究

在表1中可以看出,主流文化中的人有逆向文化適應行為。但是同樣從總分中可以反映,一些被測試者的逆向文化適應能力要高于另外一些人。我們把總分高于8分的被測試者共12人統計出來,作為逆向適應能力稍弱者進行研究,因為這些被測試者絕大多數會有一個分值高于3分。將他們和全體在出國經歷、受教育程度、性別、文化學習經歷等方面進行對比,可以看出這些因素對于逆向文化適應行為是否有影響。出國經歷和受教育程度是影響逆向文化適應的兩個較明顯的因素。而性別和文化學習經歷影響不大。

出國經歷這一項是以有過出國經歷為依據計算的分值,在小組中,有33.33%的人有出國經歷,而在全體人員中,有46.67%的人有出國經歷。因此可以得出結論,有過出國經歷的人更具有逆向文化適應的傾向和能力。

受教育程度方面按本科學歷以上和以下分成兩組,數值依本科以上學歷計算。小組中有41.67%的人具有本科以上學歷,全體人員中本科學歷以上的人占60%。受教育程度較高會對逆向文化適應產生積極意義。

性別這組數據是按男性占比例計算的(41.67%:40%)。男性與女性相比,逆向文化適應能力稍顯差一些。但是真正有趣的結果體現在,男性在言語行為方面,逆向適應能力明顯低于女性。言語行為單項分值高于3分的均為男性。而女性在非言語行為方面,逆向適應能力較低。在非言語行為單項分值高于三分的6人中,只有一人為男性。訪談中,女性被測試者對體距的不同和他人的體味反映強烈。

文化學習這組數據以有過文化知識學習為依據統計,結果是41.67%比43.33%。這表明學習過少量文化知識對逆向文化適應的成功進行影響不大。這與作者的假設有出入。假設2中,作者預計文化學習經歷和出國經歷都會對逆向文化適應產生積極影響。可見只是通過書本學習文化知識而缺少親身經歷,其效果是有限的。

3.3 對假設三的反饋——逆向適應行為中采用策略的頻率

在主流文化中的人在與外國人交流中,如果由于外國人的語言能力有限而不能繼續順利交流時,主流文化中的人一般會采取什么策略呢?作者收集了被測試者對調查問卷二做出的選擇,經過統計得出主流文化中人們采用不同策略的頻率。

A至H分別代表以下策略:A放棄剛才對話內容,隨便換一個話題;B重復剛才說過的話;C用更簡單的詞語重新解釋剛說過的話;D如果旁邊誰可以翻譯就請他/她幫助翻譯;E使用較單一文體的詞匯(如避免使用俚語或特別正式的詞語);F用更簡單的句型;G通過提高音調、音量和減慢說話節奏來提高說話清晰度;H選擇外國人較熟悉的話題。這些策略的使用頻率依次遞減為C(29%), B(15%), G(13%), D(12%), E(8%)和F(8%), H(7%), I(6%), A(2%)。

在訪談中,絕大多數的被訪者反映之所以優先選擇C,是因為這種策略最禮貌。在訪談中,作者發現同一個人對于不同身份的外國人會采用不同的策略。一般來說,當外國人是自己的朋友時,更容易采用C,F,和G,而當外國人是工作關系需交流的人時,更容易采用B和D. 6號被測試者在同朋友交往時,她會更多地使用C和F,G. 而在工作場合下,她很少這樣做。她在某家醫院工作,負責接聽問詢電話。有時候有外國人打來,他們會有語言交流的障礙。通常這種情形下,她會建議對方接受翻譯的幫助。她解釋說這樣既節省時間,不耽誤其他人打入電話,而且可以避免因為誤解造成的麻煩和損失。

4 結論

從上面的研究結果可以清楚地看出,主流文化中的人對外國人的逆向文化適應行為是明顯存在的,這種逆向適應行為體現了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所謂交往是兩個或者兩個以上言談與行為主體以達到理解為意向而進行的活動,其間,為了經過認同來協調其行為,行為者們尋求著達到對行動境況及其行動計劃的理解”(哈貝馬斯 1994)。

當然,不同的主流文化中的人逆向文化適應的表現肯定會有不同表現。民族中心意識較強的文化在逆向適應方面會表現較弱一些;反之,民族中心意識較弱的文化在該方面表現會較強。另外,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擴大,這種逆向文化適應能力會越來越強。對文化的逆向適應是研究文化適應理論領域研究的一個方向,與傳統文化適應理論相結合,它會進一步推動跨文化交際的成功進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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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8-04-14

【責任編輯 李鳳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