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天就亮

云　石

在工廠做鉗工時,我有一個徒弟,也是一個牌友。都叫他鄭子。實際比我小兩歲。

鄭子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伙子,有時幾近滑稽。他學什么像什么:一貓腰兩臂一耷拉,臉上露出憨厚相,搖搖頭“哞”的一聲就是牛;擺擺屁股“咩”的一聲就是羊;雙臂乍開兩手急顫,身子前傾雙腳碎步,眼睛露出欲望,就是求偶的大公雞;雙手慢擺緩步前行,兩眼轉出兇光,就是鷹……說話更幽默動人,你問他搞對象了嗎,他不說沒有呢,而說:“我丈母娘還不知在哪個人的腿肚子里轉筋呢。”保準你愣會兒后,笑得肚子疼。

班后閑暇,好在一起打撲克,玩一種“打娘娘”的游戲。四人圍坐,兩人一撥,輸者為“娘娘”。我倆總愛作一伙。有一次,他出到手中只剩下三張老K的一包炸了,看到我還有許多牌,示意讓我先出清。但不允許直說,直說算攪毛子。他就出其不意地冒出一句暗語:“你好天就亮。”其實,我手的已是“頂天”的牌,四張Q一趟聯。因為我知道,管我的牌已見單張,任何“威懾力量”已不復存在,所以還是讓他先走為對。于是,靈機一動,也用暗語說:“你走天就亮。”結果大獲全勝。從此,這兩句話就成了我們以后玩牌的術語。

沒想到“你好天就亮”這句話,竟然演化成我們之間最美的言辭。

記得一根弦繃得正緊的那個年月,我在一次上班途中遭遇大雨,澆得落湯雞似的,心情沮喪。晚上在宿舍填了一首《醉花陰》的詞,發泄滿腹牢騷。一不小心被廠長看到了。沒過幾天廠里開大會,書記就敲響了大批判的警鐘。我整天提心吊膽惶恐不安的,滿面烏云。逃不過鄭子的眼睛,一天,他神秘地對我一笑說:“這會兒又用上這句話了——你好天就亮!”他的意思是:挺住!沒什么了不起;活出個男子漢的樣來讓他們看看;祝愿你能開心起來……逐漸,我領悟了,才有了笑容。

“你好天就亮”,從天人合一的角度上看,未嘗不是一次促使其自己解放自己陰轉晴的過程。自己明白,也希望他人明白,那就插上天使的翅膀,達到雙贏。

偶然間的一句土話,卻成了我記憶的天空中一顆不落的星,照亮我的靈魂。后來發現,說這句話的竟然不少。凡是需要勸慰和祝福他人的地方,就有人嚀噥。我想,原來這話不是我倆之間的秘語,而是人們早已說遍了的俗話。既照亮自己又溫暖他人,充滿鄉土的溫馨和愛的氣息。

我和鄭子已經多年未曾謀面了,很想他;不管什么事,也愿“你好天就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