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王娟娟

小黑是一條威猛的狗，生長在農村，因黝黑的脊段。昵稱小黑，他是父親為日后助他放羊內儲的。它小的時候，四肢就特粗壯，虎頭虎腦的，食量很大也很霸道。如果小貓舔了它的盤子，那可不得了，它立刻會呲牙咧嘴地呼呼怒吼……

小黑長到兩個月大的時候。正值仲夏，母親去田里鋤草，總要帶上歇暑假的我去體驗生活，而我又想帶著小黑。就這樣，早上6點鐘出發。我們娘倆肩并肩走著，小黑緊跟著我，一路上東瞅西望，看到陌生人就緊貼著我的褲腳，斜眼看著人家，有時太緊張竟踩掉我的鞋子；沒旁人的時候，它異?；钴S，時而疾步歡奔，追蝶捕風；時而閑庭信步，聞花嗅草。不覺間來到自家田埂，開始給玉米除草，小黑見我俯身、起身的只顧干活，小脾氣一上來，躥到我面前，圍著我轉圈，又淘氣地打個滾，及膝的玉米“啪啪”地折了。母親心疼地把我跟小黑呵斥一頓。小黑只好趴在地頭的草堆里，澄亮的小眼委屈的瞅著我，前爪不停地扒著地上的草，嘴里不滿地哼哼著，我只能快干活，等干完就可以跟它玩了。時至晌午，我已汗流浹背、眼冒金星了，小黑也熱得伸出了粉紅的小舌。母親說“收工啦”，看著我們的可憐相，母親把我們帶到一片干凈的池塘，我摸著青柔的水草，沁脾的涼爽讓我頓時抖擻了一下，小黑粉紅的小舌卷起朵朵水花，我笑了笑，引導小黑洗個澡，但小黑嚇得往后躲，死活不肯下水，我起身抱起小黑，“砰”的一下結束了平拋運動。不遠處，小黑像劃著漿一樣朝我駛來，上岸后猛地一抖，水豆灑落在地，然后跑到我跟前，舔舔我的臉龐，好像知道我這樣做是激發它的潛能一樣，沒有不解與嗔怪。

七個月大的時候，小黑已經是專業的牧羊犬了。立在羊群一米遠的小黑，陽光下毛色如緞，秋風揚起腮毛，英姿絕倫。對淘氣的綿羊，它呲呲牙就會立竿見影；對偷吃莊稼的山羊，先是咬一下它的脖子，繼而轉頭拽其后腿，迫使其回歸羊群?；丶业臅r候，小黑總是走在外側，讓羊群貼在路的右側，一方面便于歸攏，一方面起到保護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出外放羊的小黑捉了一只野雞，叼到父親面前，雖然那只野雞的一條腿有點腫，但小黑的驍勇與懂事讓我愛屋及烏。就這樣，我與小黑各司其職，生活過的悠然自得。有一天，羊群比往常晚兩個鐘頭回家，小黑也一直沒回來。原來，小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輛疾馳的摩托車刮傷了，它哀嚎著躥往附近的山里去了。剎那間，我的心跳似驟然停了數秒。我立刻打著手電筒去山上找小黑，任憑我喊啞了嗓子，那熟悉的黑影直到深夜都未出現。在母親的勸導下，我無奈地回家了。之后，每天下午放學的第一件事我就是找小黑。六天了，我的小黑你吃什么，瘦了嗎，難道真的像父母說的那樣它回不來了?我的眼角被風干了又濕潤，滲血的唇不住的輕顫，夕陽的余暉裹著凜冽的寒風，嚴寒卻動搖不了我堅定的信念，我繼續尋找著。第七天的下午，風吹著老樹皮發出“嘶嘶”的聲響，遠處的矮樹叢中，忽然躍動著一團黑影，近了。近了……還是那條粉紅的小舌，還是那兩顆雪白的小牙……只有點跛。“我的小黑回來了”，我放聲歡呼，欣喜地掏出小餅干、香腸……看它狼吞虎咽的吃相，布滿泥垢的后背，通紅的雙眼，讓我傷心落淚，但我是那么欣慰，因為我是那么幸運，重新見到了我的小黑!

一個月后，小黑的傷好了，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它把我看成什么，我無從知道，但我把它當成最知心的朋友。早上晨練領著它，“哎!兩條腿怎么都趕不上四條腿啊”這是我與小黑徑賽后的感嘆。小黑是個很好的教練，不自負，有耐心，總是在超出你幾十米的地方等著你，在你灰心的時候靠近你。有時候會站起來用蹄子拍拍你的肩膀。有時跟它耍個小聰明，反轉身急奔回家，它便猛一下啃掉我的鞋子，“哎，這么笨也想跟我斗”，這是從它凝視我的雙眼中解開的密碼。

生活中，我是一個外剛內柔的人，有心事的時候，就跟小黑出去走走，它很懂我，趴在我身邊，聽我訴說。時不時，用蹄子扒扒我的手，用鼻子嗅嗅我的臉龐，有時候心情特別煩，看它不乖，就打它兩耳光，它無辜的雙眼沒有流露一絲的埋怨，還是一如從前地靠近我，釋化我的煩躁。這時候，我會一把攬過小黑，內心滋味只有自解了。

轉眼間，我上高中了，因離家20多里路選擇了寄宿，一個月才放一天假，踏上新征程，小黑就開始自己面對一份孤獨。每次回家，看它都消瘦一圈?？吹轿液?，它興奮地手舞足蹈。我真想為它做點什么。是啊，小黑在盡忠職守地守著家和它的主人，把感情又都透支給了我。

回到學校，看著同學們把吃剩的饅頭，大餅扔到了垃圾筒，我就想到小黑單調的玉米餅，臉皮薄的我向各位“同僚”求救：以后各位剩下的口糧能否支援本人的愛犬小黑?隨即在木桌邊釘了兩個大鐵釘，放上兩個大塑料袋。身為體育生的我，不用上早自習，晨練洗漱完畢，在餐廳吃完早餐，正好趕上第一節課，那時兩個塑料袋已經超載了。上課期間，只要有人輕聲喊我的名字，我的手稍稍舉過頭頂，眼睛不用離開書本，超準的接住空中飛來的大餅。回頭想想。真懷念那段“光輝歲月”——最彌珍的就是同窗情，一個級部4個班級，同學們都會在下第一節課后，把一兜兜的剩糧送給我。我趕忙拎回宿舍，倒在空水泥地上曬干，而同學們在曬衣服的時候，也有意空著我那塊“自留地”，怕滴水把剩糧弄濕了。每當下雨、下雪天，等我想起曬著的剩糧時，它們已經安然地被裝在袋子里，放在走廊里側了。時不時，班里的男同學就問我“咱家的小黑怎么樣了?”吃著令人感動的營養餐，我的小黑身段光亮，虎步生威。

三年高中生涯漸近尾聲，小黑卻因一場腦炎，永遠地告別了我。留守的記憶，回蕩著甜蜜，卻在現實的思念中顛成碎片，每一片都是一個溫馨的故事。拾起來的時候，心疼的又無法呼吸。

路，綿長……，我四分之一的生命里，有個小黑曾經來過，余下的不確定分子、分母的歲月，我將用充實與快樂，掰開紛繁、冗沓，去咀嚼小黑留給我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