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

蕭三郎

道 德

道德是一味致命的毒藥,道德是一項套人的緊箍咒。皇帝的天職是“以德治天下”,老師的命運是“為人師表”,文人要“立德”、“立功”、“立言”行世。道德是他們先定的命運主題。

每當看到舞臺上的曹操和劉備,心中就有不平之氣。強大的道德力量使人們忘卻了文治武功、雄才大略、橫槊賦詩的曹操;為報私仇令將士流血橫尸以致蜀漢政權幾乎毀于一旦的劉備,在他的廟堂里,卻是香火綿綿。

曹劉是古代的故事,俱往矣。

道德在今天,依然磐石不動。

自稱為“道德王國”的中國,從孔子開始,歷代思想家幾乎從沒有間斷過道德拯救,結果還是一代不如一代地驚呼著。不說前些年的京城“紅雨傘事件”,近日媒體又有動作,把100個裝有合同、名片、現金的錢包分別在上海、廣州、長沙街頭投放,然后隱蔽在暗處錄像,并制作紀錄片在電視上播出。這種“道德法庭”、“道德考驗”就是今天“道德派”的流毒。

高貴者的道德或不道德總受贊揚,而卑微的小人物們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得不到原諒。道德的外衣不過是一口鋪滿了干草的枯井。

這就是中國人的“道德銀行”。

考與選

李敖說:現時代,你想出人頭地,捷徑有千百,正途唯兩條:一是考;二是選。留學要考,議員要選;電影明星要考,中國小姐要選。

考是應試教育最最有效的法寶。為了避免被源源不斷地所謂“社會正流”所淘汰,幾乎所有的人都要不斷地向考試卑躬屈膝和自我閹割。大考小考天天有,就是不知道這樣的考試會制造出“死孩子”還是“活孩子”?

其實,如果一個人跟不上他的同伴,那也許是因為他聽到的是另一種人生的鼓聲。讓他踏著他的音樂節拍走路,不管那節拍在多遠的地方。可是,整齊劃一、刀鋸般的考試不這樣。對于考試的弊病,一代教育家陶行知曾在南開學校發出了詭秘和黑色的笑聲,那就是《賀客和吊客》這首詩。詩云:

什么學校最出色

當推南開為巨擘

會考幾乎不及格

三千里路來賀客

請問賀家賀什么

賀你幾乎不及格

倘使會考考第一

賀客就要變吊客

精神貴族

兩千年前,羅馬鐵騎踏遍希臘城市,他們發現了正聚精會神蹲在沙地上思考的阿基米德。當敵軍用刀劍朝他砍劈的時候,他的最后一句話是:“不要踩壞了我的圓。”早些時候,亞歷山大大帝視察一些城市時,遇見了躺在地底下曬太陽的哲學家第歐根尼,就問他:“我能替你做什么?”得到的答案是:“不要擋住我的陽光。”這位文武全才的大帝在征服了半個世界之后也沒忘記哲學家的教誨,他說:“假如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就想成為第歐根尼。”

那是追求精神貴族的希臘時代的傳奇故事,在重返古典的純凈的史詩中,這樣高貴而憂傷的精神貴族擠滿了教堂,涌上了走廊。

今天,精神貴族失落了,賤賣了,貶值了。

春天來了又走,花兒開了又謝,現代人卻不再去細數他們。睿智的精神貴族們居住在孤獨的森林里,半被遺忘,半被傳奇,他們老邁的口中偶爾還會發出神秘而優雅的吟唱,卻成為這一時代人們取笑和談話的無盡的資源。

會 面

斯大林1935年與母親凱凱會面。

母親老了,她對俄羅斯的沙皇消逝、社會主義到來的情景裝作一無所知。他們母子的會面在當時被演繹成一段圣經式的故事。

斯大林問:“你為什么小時候打我打得那么兇?”

母親答:“所以你才變得那么有出息。”

母子大笑。

母親問:“約瑟夫,你現在究竟當了什么官?”

斯大林答:“您還記得皇上嗎?我現在差不多就是皇上了。”

母子倆又附掌大笑。

母子倆都對了。暴力產生暴力。沒有凱凱當年的教訓和狠狠地揍打,就沒有日后反抗、憂郁的索索,沒有現在偉大的斯大林。斯大林也沒有當官,塵世的官職對他來說太不足道了。他真的應驗了母親小時候對他的希望:成為一位受人尊敬的神父。是的,他成功了,他不僅是一位神父,還是俄羅斯上空的上帝與彌賽亞。

看書看皮

這是古代西方書商們的語匯:“親愛的,給我寫一部小說,但一定要離奇古怪和恐怖,故事最好發生在蘇格蘭,結局要圓滿,篇幅不要超過15個印張。”他們的旨趣就是在定做蛋糕,個大,個小,奶油多些,少些,全是叮囑好了的。

書商們這樣做,讀者也這樣看。“最近有什么新書皮?”朋友們問。

書名是一把大魚叉,出版人等待的就是上鉤的讀者。

早先街市上流行的《絕對隱私》、《非常故事》、《黑鏡頭》,其實并不搶眼,看過拉伯雷的作品,其中龐大固埃在巴黎上大學時,他的眼可比我們的眼舒服;雖說看不到姣好的女郎,挺拔的少女,性感的情人,可《鞋底刑法》、《巴黎大學關于浪蕩女子輕佻行為的決定》、《懺悔的芥末瓶》、《低能詩人的蝸牛殼》、《貴族的口罩》、《貴夫人的淫逸生活》卻本本是好書皮,我們卻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