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鄰

韋如輝

千挑萬選，終于選中麗都花園那套房子。

房子朝向好，樓層也好，四層，不高不低。關于樓層的科學分析，未婚妻周麗更有高見，她說，低了濁氣沉淀，高了浮塵空懸，惟有不高不低才適宜居住。

有了新居，我們提前享受著蜜月，愛河里的我們恩愛有加。

一天，對門也搬來一對夫妻。小兩口一起到我們家借拖把、灰斗和盆。男的瘦，臉黑，一笑露出兩排灰牙。女的高鼻梁，大眼睛，長頭發，緋紅的腮邊還有兩酒窩。他們客氣地自責，不好意思，搬得匆忙，什么都沒來得及買呢。我的第一印象是這兩個人不般配。但般配不般配是他們的事兒，是內政，我們沒有干涉的權力。現在社會上不般配的事兒多著呢，誰能管得了。我思想上只作了簡單的活動，便張開笑口說，別客氣，今后我們就是鄰居了，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說。周麗雙手抱在胸前，一對乳房一顫一顫地附和說，別客氣，盡管說啊。

當天夜里，對門出了問題。先是男的狼似的吼，接著是女的尖尖地叫，再接著暴發一連串玻璃砸碎的聲音。

我急忙關掉電視，周麗說，壞了，那邊發生戰爭了。我說，咱們去看看去，不然人家不說咱們充耳不聞嗎?

敲開門才知道是男的喝多了，在耍酒瘋。女的見我們進去，哭得更兇了。嘴里說，這日子，倒咋過啊!我們好勸歹勸，才算息事寧人。回到床上，已身心疲憊，倒頭便睡了。

第二天，照舊。周麗去勸了，我沒去。她從對門回來，仿佛一句話兒都不想多說，面對我的一再追問，只說懶得說他們，便撲倒在床上。

第三天，仍照舊。我和周麗都沒去。

俗話說，事不過三。他們小兩口天天如此折騰，擱誰誰都受不了。周麗開始抱怨我，真是爛了鼻子瞎了眼了，怎么就選在這兒買房子?我說，什么都甭怪，都怪咱們的命不好，攤上這對該死要命的鄰居。

周末，我們打算到公園透透氣，女的來家串門。女的一再向周麗賠不是，大姐，真不好意思，擾得你們也不得安寧。女的邊訴苦，邊流淚。周麗就勸她，別跟他一般見識，讓一點不行嗎?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真不知道，她還有一套勸人的理論。只是那女的眼淚流的更歡了，女的還斷斷續續地說，哪像你家大哥，人長得好，對你也好，他能抵大哥一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她這一夸，我倒不好意思起來。我跑到陽臺上，給花兒草兒澆水去了。

以后的日子是他們仍舊吵，仍舊鬧，仍舊搞得整棟樓都雞犬不寧。

有一天，我鄭重地跟周麗說，這房子賣了吧，咱們再換一套。為了過上安寧的生活，惟一的出路只有忍痛割愛。

就在我為房子千挑萬選地去奔走的時候，周麗離開了我，她走得很匆忙，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據說，帶周麗走的是一個老板，老板早就跟周麗好上了。

對門的兩口子聽到風聲假裝來串門，實際是來勸我。男的說，大哥，千萬別難過啊，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女的也說，大哥，你多好的人吶，她還不滿足，隨她去吧，也沒有什么可珍惜的。我們倆天天打打鬧鬧，不也過得好好的嗎。他們仿佛是在勸我，又仿佛在顯擺自己。

我沒說什么，只說了一句，謝謝你們啊。便把一肚子酸水強壓在心底。

后來，開發商打來電話，說有一套好房子要不要?

我毫不猶豫地說，不要!

我天天失眠，睡不著，不是因為鄰居，而是對人世間的有些事兒百思不得其解。

鄰居不再打打鬧鬧了。有一次，小兩口手挽手下樓，邊用手一指一戳地說，看他們，我們的日子好多了。

我苦笑，之后又感到有點兒欣慰。也許我和那不辭而別的周麗，才真正救贖了我的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