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的火車

張　翔

1967年以前，這趟小火車還開著。蒸汽機車牽引，掛4節車廂，運轉車長、客運列車長、列車員、行李員、檢車員一樣都不少。

小火車在保定到神星的支線上運行。保定火車站始發，沿途停站有：保定南站、工業站、小車鄉、南奇、市頭村、滿城，終點站是神星。每天上午一個來回、下午又一個來回，寒來暑往，風雨無阻，那真叫一個守時守信。

“火車一響，山貨盡享”。滿城是柿鄉，神星的磨盤大柿子聞名遐邇。每到秋季，柿農們就搭上小火車到保定賣柿子。黃澄澄的、鼓棒棒的大柿子在大街上小巷里勾勒出一道別致的風景。有柿子開路，憨厚的滿城老鄉就嘗試著往保定鼓搗山貨，什么投機倒把不倒把，管它呢!于是，在保定的胡同、街頭巷尾、菜市和市民的餐桌上就有了滿城的桃、杏、梨、李子、蘋果、黑棗、核桃：也有了倭瓜、粉條、麻山藥、紅薯、白薯干、白薯面、剛下來的老玉米、柴雞和雞子兒。下午返程時，老鄉們又捎回了白糖、茶葉、的確良布、鋁鍋鋁壺、雪花膏、甚至縫紉機、手表或自行車。后來，滿城發展草莓種植，春夏之交，小火車載著一大群大娘、大嬸和小媳婦大筐小擔地往保定城里倒騰草莓，紅彤彤、鮮亮亮的草莓像密密麻麻的小燈籠點亮了保定人的心坎兒。“城鄉貿易交流”在人們自發形成的空間里得以不斷拓展、延伸與壯大，小火車成了城鄉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媒人、紐帶和橋梁。

小火車還擔當著“旅游列車”的特殊角色。每年春季，保定市好多中小學組織學生們去滿城或神星“踏青”。孩子們平生第一次坐上小火車，從未有過的新奇和興奮令他們手舞足蹈，樂不可支。他們透過車窗，驚喜地觀看迅速掠過的田野、樹木和村莊；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剛出保定市區居然就有這么多形態各異的小火車站，而遼闊的原野、遍地的花草、城里見不到的清澈河流、阡陌縱橫的灌渠、成片的白楊樹林乃至悅耳的鳥叫蛙鳴更是使孩子們心曠神怡。許多現在的成年人當年坐小火車，也是他們有生以來的頭一回，那略帶探險味道的經歷怎能忘掉呢?

那年月，滿城十里八鄉的小青年們坐上小火車到保定城里逛上一遭，回去就成了“見過大世面”的了，有的是“素材”跟鄉親們添油加醋地忽悠和顯擺。也有一對對滿城農村的“新婚小倆口”把坐小火車來保定城玩一趟當成其“度蜜月”不忍刪除的行程：新郎官帶上自己花容月貌的新娘子，到河北電影院看場寬銀幕電影；逛一逛在“馬號”原址上建的保定商場；進“古蓮池”看看荷花；上“紅旗”照張合影；中午到“望湖春”或“白運章”飯莊撮一頓；下午去保定體育場后面的“人民公園”看看猴子、狗熊和梅花鹿，那叫一個浪漫。他們肯定不會料到這番行程讓多年后才方興未艾漸成時尚的“旅游結婚”都感到相見恨晚，自愧不如。

如今隨著經濟的騰飛和鐵路的發展，小火車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它曾圓了不少祖祖輩輩山里人的坐火車夢，它一度冒著文革“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危險而豐富和繁榮了城鄉自由貿易；它給眾多孩子的童年涂上了鐵路色彩的神秘童話……它的確是個有功之臣，人們至今仍難以忘懷保定到神星、神星到保定的那趟市郊小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