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管嬰兒“雙胞胎”突變三胞胎

胡心波

有一個名叫李菊的女碩士因患有不孕癥，歷盡艱辛，做了試管嬰兒手術。在她懷孕期間，因身體不適，多次去婦嬰醫院做孕檢。醫生告知，她懷的是雙胞胎，胎兒一切正常。

而在另一家醫院檢查時發現，她懷的是三胞胎!終于等到了分娩之日，她自然產下兩男一女三個嬰兒，但因胎齡太小、體重太輕，經搶救無效后相繼死亡。

2008年12月，悲痛欲絕的李菊與丈夫將婦嬰醫院告上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以孕檢存在重大差錯、延誤做減胎手術的時機為由，提出10萬元的賠償要求。肇事醫院一口咬定：三個嬰兒均屬于正常死亡，與孕檢出錯無關……

咄咄怪事：試管嬰兒“雙胞胎”突變三胞胎

2003年8月，25歲的李菊從北京工商大學取得碩士文憑后，應聘進了北京東方易為公關咨詢有限公司工作。不久，她與鄧中明相戀。鄧中明大她4歲，畢業于北京工業大學，在北京市順義區經營一家電腦銷售及維修公司。

2004年金秋十月，李菊和鄧中明喜結連理?；楹?，夫妻倆一次次嘗試“造人”，但一直未能如愿。2006年5月，經順義區婦幼保健院檢查，李菊這才找到不孕不育的病根子，原來自己的雙側輸卵管嚴重堵塞。經多方求醫問藥，她的腹部也沒有隆起。

2007年春節后，李菊和鄧中明經朋友介紹，抱著最后一搏的念頭，來到北京大學第三醫院辦理試管嬰兒手術的相關手續。隨后的婦科及男科檢查、血常規分析等均正常。

2007年5月初，李菊和鄧中明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生殖醫學中心分別做了取卵及采精手術。醫生給李菊取出28個卵子，有22個成活，經體外授精，共培養出5個胚胎。

兩個月后，醫生將3個胚胎移植到李菊的子宮里。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然而，隨后的B超檢查，表明僅有一個胚胎成活，但發育不正常，可能缺一條胳膊或少一條腿。

李菊只得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術后，她的情緒非常失落，鄧中明百般安慰，甚至建議去領養一個孩子，可她堅持再去做胚胎移植手術，延續生命的骨血。

2008年3月3日，李菊再次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生殖醫學中心接受胚胎移植手術，醫生將最后兩個胚胎全部移植到她的子宮里。

回到家里，李菊臥床靜養三天，鄧中明將公司委托給副手打理，在家里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妻子，不讓她出現一絲一毫的閃失。

半個月后，李菊發現自己沒來例假，用測孕紙一測，發現自己再次懷孕了。鄧中明聞訊后，開車帶她來到北京瑪麗婦嬰醫院進行檢查。醫生告訴鄧中明夫妻倆，有兩個胚胎在她的子宮里微弱搏動，但是否全部成活還要做進一步的觀察。

3月29日，李菊再次來到北京瑪麗婦嬰醫院檢查，B超顯示為“宮內孕雙胎”。她這才知道，植入自己體內的兩個胚胎全部成活了。鄧中明在電話中得知這一消息后，欣喜若狂。

這次懷孕后，李菊喜歡吃清粥小菜，喝蘋果醋。只要在家，鄧中明都要親手給她做飯，讓她吃飽吃好，然后貼在妻子的肚子上傾聽胎動。每天早晚，他都要拉著她的手去林蔭小道上散步，呼吸新鮮的空氣……

到了6月15日，鄧中明再次陪伴李菊去瑪麗婦嬰醫院進行檢查。B超顯示仍為“宮內孕雙胎”，未篩查出“胎兒頸部透明帶”，胎兒的頭圍、腹圍、大腿骨長度及脊柱等外觀發育均正常。

7月14日，李菊的妊娠反應特別大，不僅頭暈嘔吐，而且腹脹難忍。鄧中明將她送至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以下簡稱北京婦產醫院)住院檢查。

第二天，B超檢查結果出來了：李菊懷的竟然是三胞胎!“明明是雙胞胎，怎么多出了一個呢?”李菊和鄧中明大吃一驚。

這時，李菊已懷孕21周，出現了“先兆性流產”的跡象。醫生給她開了一些保胎丸等藥物，讓她回家靜養。

半個月后，李菊因腹部頻頻發硬，來到北京婦產醫院住院檢查。醫生檢查她的子宮后，認為是“子宮敏感”，叮囑她放松心情，盡量少活動，避免子宮肌肉收縮后引起早產。

為保住腹中的三個小寶寶，李菊在北京婦產醫院里住了半個多月，采取了一切可能采取的保胎措施：每天吸氧兩次、治療貧血、預防宮縮，并補充氨基酸等營養藥物。

鄧中明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側臥在床上、呻吟著的李菊。他最擔心的是妻子較為瘦小，身高僅1.60米，孕前體重不到100斤，難以承受“超負荷”的三胞胎。盡管如此，夫妻倆都滿懷信心地期待著三個小寶寶的到來，這也是算給母體“減負”!

三胞胎全部夭折，悲情父母揪出“元兇”

2008年8月20日早晨5點多鐘，李菊突然喊肚子疼，下體開始流血。鄧中明急忙將她送至北京婦產醫院。

醫生檢查發現，李菊的羊水過多，有早產跡象。B超顯示，3個胎兒的體重均在2000克左右。這意味著，容易引起胎膜早破、臍帶脫垂，危及母嬰安全。

當天上午10時許，醫生檢查發現，第一個嬰兒已露出腦袋，且胎位很正。醫生考慮到李菊的身體素質不錯，遂建議她順產。

上午11時45分，李菊生下了大兒子，體重1700克，身長43厘米；中午12時14分，二子呱呱墜地；7分鐘后，小女兒也順利誕生了。二兒子和小女兒的體重都是1800克，身長44厘米。

生完三個孩子，李菊已精疲力竭，如同在鬼門關里走了一回，但看著三個粉嘟嘟的孩子，她覺得自己遭受任何痛苦都值得。

醫生告訴李菊和鄧中明，“龍鳳三胞胎”的生產概率非常低，大概每一萬名產婦中才出一例。聽到這里，李菊欣慰地露出笑容，鄧中明高興得幾乎合不攏嘴，遂拿出手機，頻頻向親友們報喜。

誰也沒有想到，當天下午兩時許，三個新生嬰兒因有窒息、黃疸、肺內感染等早產并發癥，被轉入兒科重癥監護室搶救。

第二天早晨，三個新生嬰兒病情加重，均反復出現呼吸暫停、發燒等癥狀。醫生全力搶救，最終沒能留住這三條幼小的生命：8月22日早晨6點12分、上午8點27分、中午12點45分，三個嬰兒相繼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當第一個孩子夭折時，鄧中明苦求醫生，“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后面的兩個”。當第二個孩子沒了時，他哭著對醫生說：“求求你們，無論如何也要留住最后一個孩子?！碑數谌齻€孩子“走掉”時，他捶胸頓足，放聲痛哭……

噩耗傳來，李菊直墜痛苦的深淵，她一遍遍地哭著說：“三個可憐的小寶寶，連媽媽的一口奶水都沒吃到，就……”

鄧中明當即向北京市朝陽區衛生局投訴，要求對三個死嬰進行尸檢，以弄清嬰兒的真正死因。

隨后，北京市朝陽區衛生局聯系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對李菊所分娩的三個嬰兒進行尸檢，結果表明，三個嬰兒的死因是胎齡太小，體重太輕，伴有吸人性肺炎、呼吸窘迫綜合癥、低蛋白血癥、心力衰竭等并發癥；北

京婦產醫院的醫生在嬰兒的生產、搶救過程中，未發生技術性過錯；未發現嬰兒死亡與飲食喂養、靜脈給藥、輸氧、設備故障、環境等因素相關。

鄧中明含淚將三個新生嬰兒的尸體火化并埋葬后，回到李菊的病床前，千方百計地安慰和照顧她。可是，李菊難以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整天以淚洗面，神情恍惚，總是自言自語地說：“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天深夜，李菊趁鄧中明熟睡之際，拿起水果刀就要割腕自殺，可她的雙手在顫抖，刀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鄧中明突然被驚醒，一把抱住李菊說：“你千萬不要有這一糊涂的念頭!答應我，好好活著……”

9月26日，李菊因胎盤殘塊仍留在子宮內，致產后早期及后期出血，在北京婦產醫院做了產后刮宮術。兩天后，她出院回到家里，全身乏力，嚴重貧血，需要慢慢調養。

令李菊痛心疾首的是，她的身體遭受重創，再也不能孕育小生命了。她抱著布娃娃，躺在床上，神情恍惚，喃喃自語：“好不容易才孕育三胞胎，怎么一個都活不下來呢?”

鄧中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保不住三個小寶寶，保住一個也好啊。如此說來，這分明是誤診!三個小寶寶死得太冤了……”

此后半個月內，李菊和鄧中明帶著相關病歷，將北京協和醫院、同仁醫院、安貞醫院等大醫院跑了遍，向專家咨詢，赫然得知：試管嬰兒三胞胎的妊娠危險很大，可采用減胎手術，除掉發育不太好的胎囊，保留一個或兩個胎兒，這樣可以避免早產而夭折的厄運。

“什么是減胎手術?”針對李菊和鄧中明的疑問，專家告訴他倆，減胎手術又稱B超引導下的選擇性減胎手術，手術過程中采用一根細長的特制減胎穿刺針通過陰道，穿過子宮壁，進入所欲消滅的胚囊，直接穿刺胚胎心管搏動部位，使其迅速萎縮，這對其它胚胎及母體不會造成絲毫影響，整個手術耗時不到20分鐘。

鄧中明頓悟，帶著專家的結論，找到北京婦產醫院負責人，質問道：“你們為何不給我妻子采用減胎手術?”站在一旁的李菊氣憤地說：“我要你們賠我的三個孩子!”

北京婦產醫院負責人的解釋是：三胞胎孕婦易發生早產，早產兒的死亡率和傷殘率都很高，原則上應采取減胎術，但李菊發現三胞胎時已懷孕21周了，大大超過了減胎時限。最佳減胎時機為懷孕8至11周，因為小于7周時胚胎組織吸收快，對母體影響小，但此時行穿刺或抽吸在技術上較難掌握，流產率較高；而大于12周減胎又可能發生胚胎壞死組織吸收不全，導致母體出現凝血功能障礙。

李菊和鄧中明這才知道，三個嬰兒慘死的禍根在北京瑪麗婦嬰醫院的孕檢上!如果瑪麗婦嬰醫院B超查出李菊懷的是三胞胎而不是雙胞胎，就可以及時做減胎手術，悲劇也就不會上演了!

李菊突然冒出了另一個疑問：移植到自己子宮里的是兩個胚胎，怎么變成了三胞胎?

北京婦產醫院負責人給她揭開了謎團：這是極為罕見的單卵單胎和同卵裂變成雙胎。該負責人還指出，試管嬰兒發生流產或宮內停止發育的可能性要比自然妊娠的胎兒高得多，這是試管嬰兒技術無法解決的問題。

誰弄丟了試管嬰兒三胞胎?“孕檢出錯索賠案”討回公道

2008年11月起，李菊和鄧中明數次找到北京瑪麗婦嬰醫院院長張金華，就三胞胎孕檢出錯一事進行交涉，并要求賠償。張金華堅稱，三個嬰兒均屬于正常死亡，與孕檢出錯無關，只同意退還1000元的孕檢費用。

12月29日，李菊和鄧中明一紙訴狀，將瑪麗婦嬰醫院告上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要求被告支付醫療費、誤工費。護理費、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及精神損害撫慰金共10萬元，其中精神損害撫慰金為1.5萬元。

2009年2月26日上午，法院開庭審理這起罕見的“孕檢出錯索賠案”。李菊因身體極度虛弱，未能到庭。

原告鄧中明聲淚俱下地說，瑪麗婦嬰醫院醫生在明知李菊多年未育、人工助孕成功的情況下，在兩次B超檢查的過程中，重視程度不夠，工作責任心差，違反診療常規，以致未能發現她懷上三胞胎的事實，喪失了在妊娠早期實施減胎手術、使胎兒正常發育的機會，這是造成三個早產嬰兒死亡的直接原因。

被告瑪麗婦嬰醫院張金華辯稱，醫院的B超儀器質量沒有問題，醫生檢查也很仔細。此事屬于醫院的誤診，誤診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如母體脂肪太厚，超聲波穿透力減弱，就會導致看不清楚胎兒影像，還有胎兒的位置、角度、姿勢、動態和羊水的豐沛與否等，都會影響到醫生的判斷。在李菊的三胞胎中，很有可能是兩個胎兒擋住了另一個胎兒，導致B超根本檢查不出第三個胎兒的存在。

張金華還辯稱，法律上并沒有規定誤診要承擔怎樣的責任。

鄧中明則辯稱，三胞胎在產前B超檢查時很容易分辨出來，在技術上不存在任何問題，出錯的概率非常小，可以忽略不計，這不是誤診，而是一起醫療事故。他當庭申請進行醫療事故鑒定。

隨后，朝陽區人民法院委托朝陽區醫學會進行醫療事故鑒定，最終認為B超檢查時如果胎兒雙手抱在胸前，肢體呈重疊狀態等，都有可能將三胞胎誤認為雙胞胎，瑪麗婦嬰醫院的孕檢行為存在著一定的過失，但不構成醫療事故。

3月19日下午，朝陽區人民法院再次開庭審理此案。原、被告雙方的焦點集中在：孕檢出錯是否構成侵權?

法院審理認為，瑪麗婦嬰醫院的孕檢行為構成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的“整合”。首先，說此案不構成侵權責任，則過于褊狹，因為確定本案的因果關系，并不是說瑪麗婦嬰醫院的孕檢行為與三胞胎嬰兒夭折之間的因果關系，而是三胞胎沒有全部檢查出來的行為，與導致三胞胎嬰兒的夭折之間，是存在著因果關系的。其次，認為瑪麗婦嬰醫院構成違約責任，是有道理的，因為在本案中，瑪麗婦嬰醫院與原告之間存在著合同關系，即醫療服務合同，瑪麗婦嬰醫院沒有盡到合同約定的義務，沒有準確檢查出胎兒的數目，使原告相信腹中的“雙胞胎”是健康的，因而將其生育出來。

4月30日，經朝陽區人民法院多次調解，瑪麗婦嬰醫院一次性賠償李菊8.5萬元，并達成協議。

雖然贏了這場官司，但李菊和鄧中明卻開心不起來，臉上寫滿了悲戚之色，一直未能擺脫喪子失女的痛苦。他倆為了圓生兒育女的夢想，先后花了近20萬元做試管嬰兒手術，好不容易才懷上三胞胎，沒想到，因婦嬰醫院的孕檢出錯，連一個孩子都沒能保住，這一慘痛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

[相關鏈接]孕檢已成為一大社會責任問題，應引起高度重視。據我國出生缺陷監測系統公布的數據，我國每年新增先天性殘疾兒童80萬～120萬名，占出生人口的4-6％，平均每20分鐘就出生1個先天性智障兒，每6分鐘出生1個神經管畸形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把好“孕檢關”，是提高人口質量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