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不必追求當萬人迷

柴門文

少女時代的我性格很怪，深信不管怎么強調要打磨“內在美”，世間男子還是只圍著美女轉，察覺不到心美女子的好。就這樣，我既不修飾外在，也無心打磨內在，度過了十幾歲的好年華。

我沒留下太多十幾歲時的照片，僅存的幾張，都是嘴角朝下撇著，瞪著鏡頭的表情。

“將內心塑造得更美好吧！”女老師如是說。給我的印象，是扶著老者之手過人行橫道的溫柔（看起來是溫柔的）少女的姿態。

這樣看似有些刻意的善行，我能做得出嗎？于是，我的內心也好，外表也好，變得越來越不快樂。

說起十幾歲的少女時期，人們都覺得這是人生中最美好、生命最閃亮的時期。但對我而言，卻是人生最糟糕、內心和外表都丑到極點的時代。

“如果有時光機器可以去任何時期，你會去哪里？”今年迎來花甲之年的丈夫，像個高年級小學生那樣，認真地問我這個今年滿50歲的妻。

他說，他想回到古時候的日本，親眼確認一下恐龍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呢……我要回到20世紀70年代，去見見那時還是丑小鴨的自己，想對她說一句：“你真的非常漂亮啊。”

向老人伸出援手這樣的善行，似乎過于刻意了，我會感到羞愧，這樣的事我怎么做得出呢？當時的我就是這樣想著，足不出戶地在家里聽搖滾樂、讀小說度日。上世紀70年代搖滾樂風靡一時的歌曲中，每首都鑲嵌著美麗的愛的語言：

你說你想尋找朋友，

從地球的另一端趕到這里，

因為我就是你的朋友。

——詹姆斯·泰勒

當你憂郁的時候，

夕陽下感到孤獨一人時……

我會在驚濤駭浪中架起橋拯救你。

——保羅·西蒙

這些抒情搖滾歌手的一字一句，穿透了十幾歲的我的心，我的心流下了熱淚。

那之后的三十多年中，被初次見面的人夸獎“您真是個好人”，我能面帶著微笑應答。我成為一位出色的大人。就算站在都市的繁華地，我的時尚品位也是出眾、不凡的。

然而，最近的流行音樂不管怎么聽都覺得無聊。試穿高級品牌服裝時，即使被店員稱贊“您穿上真漂亮”，也未感到絲毫喜悅。

我想，隨著經驗的積累，我養成了一雙判斷事物好壞的眼睛。對音樂的鑒賞力也變強了。年輕時絕對想不到，滿50歲的我會迷戀上古典音樂和歌劇的詠嘆調。

但是，盡管對美麗的畫、陶器、風景、音樂的鑒賞力已勝過年輕時幾倍，這些美好事物卻也總免不了被我的“批評”包圍。

“這個歌劇演員的水平，比某某某稍微差了些啊”、“這位畫家已經過了全盛時期了啊”、“這位作家的小說確實很有趣，但受外國某位作家的影響太深了”……

十幾歲時的我，不是這樣的，而是被心靈的觸動感染著，讓自己瘋狂著，讓淚水流淌著。這成了如今的我最缺乏、最想得到的東西。

（吳永賢摘自日本新潮社《ＹＯＭＹ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