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朵朵
蘇鵬是個以賣畫為生的畫家,這年8月,他去一個叫齊云山的大山寫生。山溝很閉塞,山里的孩子見到蘇鵬就像見到外星人一樣。正好趕上學(xué)校放暑假,孩子們便整天圍著蘇鵬轉(zhuǎn),仿佛從蘇鵬這里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蘇鵬被孩子們的熱情打動,畫完畫便給孩子們講山外的故事,孩子們聽得張大了嘴,尤其是蘇鵬講到北京和長城時,孩子們眼睛全亮了,像夜空的星星發(fā)著閃閃的光。
轉(zhuǎn)眼蘇鵬就要回北京了,他有點兒舍不得這些純真的孩子。左思右想,他決定帶一個孩子去北京看看長城。蘇鵬畫畫賺的錢不多,只能帶一個。蘇鵬說出這個決定后,本來還唧唧喳喳的孩子們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接著,孩子們的小臉變得通紅,蘇鵬的這個決定讓他們既興奮又忐忑,不知道這個幸運的孩子會不會是自己。
蘇鵬決定抽簽。16個孩子,16根狗尾巴草,15根一樣長,只有一根比其他的短,抽到短的就意味著可以去北京。抽簽時氣氛很緊張,孩子們咬著嘴唇,抽的時候都很小心翼翼。抽完后,大家對比狗尾巴草的長度。結(jié)果,最老實的光明抽到了最短的那根。
光明高興得都快哭了,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飛快地跑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光明的爹聽說光明要去北京看長城,也很激動,送來好多山杏、山梨干感謝蘇鵬。蘇鵬本來以為孩子的家長未必同意他帶孩子走,沒想到光明爹竟然這么痛快地答應(yīng)了。蘇鵬在心里保證,一定要把孩子平安帶回來。蘇鵬帶光明走的時候,村里所有的孩子都來為他們送行。孩子們把光明拉到一邊嘀咕了半天,最后,一起叮囑光明:“說話要算數(shù)!”蘇鵬很好奇,問光明承諾什么了,光明羞澀地搖搖頭:“沒什么?!碧K鵬便也沒再多問。
走了大約一天的山路,再坐長途汽車,再換火車,一路顛簸,終于到了北京。光明自打下火車,眼睛就不夠用了。不停地東張西望,蘇鵬緊緊拉著他的手,生怕他走丟了。
第二天一早,蘇鵬先帶光明去天安門看升國旗,在天安門前留影,然后帶光明去爬了長城。在長城上,光明激動極了,左看右看,不斷地用手撫摸斑駁的城墻。從長城下來,兩個人都累得夠嗆,蘇鵬決定帶光明去吃肯德基。在肯德基餐廳里坐下后,蘇鵬讓光明去洗手——光明的手實在是太臟了。沒想到,蘇鵬點完餐回來,光明竟還呆呆地坐在那兒,看著別人吃,黑黑的手格外扎眼。
蘇鵬壓低聲音說:“光明,快去洗手,馬上吃飯了?!?/p>
可是,光明仍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蘇鵬有點兒生氣,這孩子怎么了,洗個手這么難嗎?光明輕聲說:“俺們在山里吃飯從來不用洗手?!边@時,已經(jīng)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伸頭往他們這邊看。蘇鵬有點兒尷尬,小聲說:“這不是山里,這是山外,你必須要養(yǎng)成飯前洗手的好習(xí)慣?!笨墒?任憑蘇鵬怎么說,光明就是坐在那里不動。蘇鵬氣極了,說:“好,不洗就不洗,那你快吃吧?!?/p>
聽蘇鵬這樣說,光明立馬輕松了,拿起一個漢堡大口吃起來。周圍有人指指點點,一個婦女指著光明對自己的孩子說:“寶寶,這是個野孩子,不講衛(wèi)生,你可不能跟他學(xué)。”
對于這些話,光明充耳不聞,漢堡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吃得又香又快,黑糊糊的手絲毫沒影響他的食欲。看著光明還不住地用舌頭舔粘在手上的汁,蘇鵬無奈地想:山里孩子就是山里孩子,好多習(xí)慣真不是一時能改過來的?;氐郊?蘇鵬讓光明先洗澡,可是光明卻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蘇鵬又帶光明出去玩了一天,光明還是飯前不洗手。不過,蘇鵬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吃飯時,他盡量不看光明那雙臟臟的手,心想,反正明天就該把他送回去了,他有點兒后悔帶這個孩子來北京了。光明回去的那天,蘇鵬給他買了一些學(xué)習(xí)用品,然后,坐火車,坐汽車,走山路,把光明送回了山里。
村里的孩子們早算好日子,在村口等著了,看到光明和蘇鵬,都拼命向他們跑來。蘇鵬原以為孩子們會擁抱光明或是搶著看他們帶回去的好東西,沒想到,孩子們竟搶著去摸光明的手,摸了一次不行,還要摸第二次……
蘇鵬呆呆站在那兒,不明所以。光明一邊激動地把手伸向每一個伙伴,一邊扭頭向蘇鵬喊:“叔叔,你給我作證,我爬完長城后,是不是沒有洗過手?”
蘇鵬疑惑地點點頭。光明對小伙伴說:“怎么樣,我說話算數(shù)吧?”
然后,又沖蘇鵬抱歉地笑笑說:“叔叔,我們有個約定,去了北京以后,摸完長城不能洗手,回來后要給大家摸摸,摸到我的手,就等于摸到長城了。對了,叔叔還帶我去吃肯德基了?!惫饷鲗锇閭冋f,“你們聞聞,我手上還有漢堡的味呢……”
蘇鵬的眼睛濕潤了,他在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兩年內(nèi),保證讓16個孩子親眼看到北京,親手摸到長城。當他宣布了這個決定后,孩子們的歡呼聲立刻傳遍了大山,在大山上空久久回響。
(丁香摘自《大眾文藝·浪漫》欣生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