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章平
記得新疆詩人沈葦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說孜然的味道就是新疆的味道,也是古老西域的味道。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今天我要說,除了孜然,還有紫色的薰衣草。薰衣草的味道,是現在新疆和未來新疆的味道。無論如何,今后新疆的名片上是應該寫上薰衣草的芳名。
孜然和薰衣草,就像下里巴人和陽春白雪,一個陶醉著人們折胃口,一個美麗著人們的青春,現代人的生活里,孜然和薰衣草的,一個也不能少。從孜然到薰衣草,印證著一個時代的變遷,一個社會的進步。毋庸置疑,紫色的薰衣草,將成為新疆的象征。
中國的薰衣草之鄉
“薰衣草”的名字非常古老,早在公元前4世紀,在古希臘人著的《植物志》中,我們就看到了它的名字。不過因為時間的久遠,現在已無從考證這個在地球上至少香了2400多年的芳香埴物,究竟是哪位中國人又在何時給它起的中文名字,但可以肯定地說這個名字取得有根有據,因為薰衣草的學名“lavandu-la”,以及英文名“lavender”、法語“lavande”、意大利語“lavanda”的詞根都來自于古拉丁語的“lavo”,即“洗物”之意,也就是說古時的人們將洗好的衣物用薰衣草來賊香,或放到浴缸里洗浴。
薰衣草為唇形科的半灌木植物,高30至50厘米,基部多分枝,密生短柔毛,葉為線開或線狀被針形,對生;通常有6至10朵花,成連續的穗狀花序。花期為每年6至7月,果期為每年8至9月。花中含有蕓香油0.8%(干花含油1.5%),精油主要成分為乙酸芳樟醇、丁酸芳樟醇及香豆素,用途廣泛。不過取名者也許沒有想到,今天已經很少有人用薰衣草給衣裳薰香了,從薰衣草中提取的芳香油是高級化妝品的寶貴原料,也用于陶瓷工業、醫藥制品等方面。此外它還具有消炎、鎮痛、解表、祛風、利尿等作用,是維吾爾人的常用藥。而更多的入迷戀薰衣草則是因為它傳奇的色彩。每年六七月,若是到新疆的伊犁河谷,一定會被大片大片紫色的海洋所震撼。
如果我們把世界地圖折疊起來,就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北緯42~44度,海拔600~800米之間,有三個聞名世界的薰衣草種植基地,它們分別是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法國南部的普魯旺斯和新疆伊犁霍城縣。緯度和生存環境決定薰衣草的生長,也從一個側面驗證了薰衣草的珍貴和不可復制性。

位于新疆伊犁霍城縣境內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66團(原65團)清水河社區薰衣草種植基地位于東經80°48′~80°53′,北緯44°06′~44°18′,海拔700多米,2003年被農業部命名為“中國薰衣草之鄉”,精油產量占全國的95%以上。
早在20多年前,我就讀過新疆作家羅榮典的一篇散文,一直記著故事里一對維吾爾族青年為了保護薰衣草而飽受坎坷和磨難,最后終于頑強地挺過了人生的嚴寒,迎來了春天。愛情瓜熟蒂落,薰衣草也安然無恙,煥發了勃勃生機,在伊犁大地上蔓延開來。
如果說緯度是決定薰衣草能否種植的重要依據,那么可以推論,在這個地球上同樣緯度的國家和地區是不是也可以種植薰衣草?就是這個假設,屯墾伊犁的兵團農四師迎來了一個走向世界的機會。只是,誰也沒想到,從開始引種到被世界認可,農四師種植薰衣草之路整整走過了半個世紀。香飄伊犁河谷的薰衣草。
1958年中國科學院科學家代表團訪問前蘇聯,帶回了50棵薰衣草,研究者們分多處進行了嘗試性的種植試驗,但都沒有獲得成功。這時候有人提出在和地中海地區的氣候緯度都極為相似的新疆霍城縣進行試驗。輕工業部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在霍城縣轄區內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四師原65團。
霍城縣夏季干燥涼爽,冬季有厚雪覆蓋,具備薰衣草生長的條件。但是,薰衣草種埋淺了易干死,種深了嫩芽頂不出地面。文獻記載:“薰衣草只能在零下15攝氏度以上過冬,超過這個極限,就會引起植株死亡。”而伊犁河谷冬季氣溫常常達到零下30攝氏度,這比薰衣草原產地富良野和普魯旺斯氣溫要低得多,薰衣草種苗時時面臨凍死的危險。在科研人員的辛勤汗水和智慧的澆灌下,這些薰衣草種子逐步適應了霍城縣的氣候和土壤條件,闖過了引種、育苗、越冬等難關,加快了繁殖速度,做到了當年育苗、出圃、定植,并定型為H-701、Q-19薰衣草優良品種。1968年,兵團農四師65團場正式被指定為全國薰衣草生產基地。
經過三年小面積試驗后,薰衣草又面臨著大面積種植的新挑戰。薰衣草種子粒小皮厚,出苗率較低。為提高出苗率,負責這項工作的技術員徐春棠從當時農工雪前播種優良麥種中受到啟發,對薰衣草進行雪前試種。果然,經過雪地冬眠的薰衣草種子加速了子皮的脫脂腐化,苗出得密集而整齊。徐春棠從菜窖里濕沙埋蘋果保鮮中受到啟發,將薰衣草插條貯在菜窖濕沙內,春暖雪化時在農田扦插,成活率達到75%。這時徐春棠遇到的另一個難題是,伊犁墾區的冬季長達五個月,多年生的薰衣草莖稈比麥稈還細,冬季被凍死的可能性很大。徐春棠大膽試驗,經過土埋的薰衣草越冬率達到95%。此后,兵團農四師開始在伊犁墾區擴大薰衣草種植面積。
如今,伊犁墾區有薰衣草和薄荷、留蘭香、羅馬甘菊等香料作物面積4萬多畝,成為名副其實的香料王國。如今,整個伊犁地區薰衣草種植面積大約有3萬畝。
走下神壇的薰衣草
哲學家愛德華·謝弗在《唐代的外來文明》一書中曾經指出,幾乎所有的香料都經歷了一個從神壇走向世俗的過程。薰衣草也不例外。在上世紀90年代以前,由于物質生活水平的限制,解決溫飽問題一直是國人面對的現實問題,所以對薰衣草這樣神奇的東西,人們無暇顧及,這就使薰衣草蒙上了神秘的色彩。而為了控制市場,保護自身利益,作為薰衣草主產地的兵團農四師的幾個團場,也都制訂了相應的規定,薰衣草的生產是作為一項機密工作開展的,不允許宣傳,也不允許職工把薰衣草的枝條和種子外傳。這個舉動曾經一度造成了薰衣草的黑色幽默,使薰衣草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每年生產的精油,到底到哪兒去了,做什么用了?辛勤的花農并不知道,當時他們只能完成薰衣草產品的初級加工,大批的薰衣草精油被二道販子以低廉的價格收購之后,轉手就以高昂的價格賣到了國際市場牟取暴利,再被很多國際知名的化妝品公司買去作為生產原料。因此國際市場上一度把薰衣草精油稱為“液體黃金”,可見其價格不菲。當時有誰能想象到,羽西、香奈兒這些高貴典雅的國際品牌里跳躍著名不見經傳的伊犁薰衣草的靈魂呢?這讓我想起廣告界一句很經典的話:一個產品不做廣告就好比黑夜里暗送秋波。這一切注定了薰衣草要經過一個沉寂的階段,一個“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尷尬。當然,因為薰衣草不同尋常的作用,也注定了它將有驚羨世界的一天。

歷史給了伊犁薰衣草走向世界、創造輝煌的舞臺和機遇。從上世紀90年代未開始,隨著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世界各大媒體開始頻頻出現薰
衣草的身影,于是普通老百姓開始逐漸了解薰衣草,接近薰衣草,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世界的目光,也因此開始關注伊犁,關注這個在人們的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之后急需填補空白的產品。
當伊犁的薰衣草產業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和規模時,一個突出的矛盾擺在了人們面前:這就是薰衣草的品質和產量都有待于提高。為了使伊犁的薰衣草產業做大做強,2004年,兵團農四師又將100克精心培育的薰衣草種子搭乘我國返回式科學與技術實驗衛星進行太空育種,經過18天的太空旅行,獲得了42克優良種子,并委托六十六團的技術人員進行繁育試驗。經過近五年的栽種觀察,利用變異的種子擴繁面積已經達到5畝,這項實驗已接近尾聲,有關部門將從花量、出油率、香氣等進行選擇,最終實現對品種的改良與優化,使伊犁的薰衣草產業得到再次提升和飛躍。
因為有薰衣草,如今的伊寧市已經由當初的白楊城、花城演變成了薰衣草城。走在伊犁大地上,無論是一閃而過的國道,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矗立最多的廣告牌就是有關薰衣草的。還有比比皆是的薰衣草產品專賣店,什么伊帕爾汗、紫蘇麗人、解憂公主、西域香源……一串串具有濃郁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名字,讓人們感受到新疆人越來越重視品牌和文化的宣傳和培育了。伊犁人對薰衣草的研究和開發,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如今只要是到新疆的游客,必買幾樣薰衣草產品帶回去,似乎不買薰衣草產品就等于沒到新疆,這幾乎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一個個因為薰衣草這一芳香事業而掘得市場第一桶金的故事極大地刺激了人們的想象力和創業的欲望。一個又一個來伊犁尋找商機的人們把薰衣草產業推向了極致。2008年,大批的外地客商提著現金來伊犁收購薰衣草精油卻空手而歸。在巨大的國際市場面前,伊犁的薰衣草產量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

前不久,中國各大媒體發布了一條新聞:我國專家在素有“人類天然基因庫”之稱的阿爾泰山山麓進行珍稀植物考察時,意外地發現了野生薰衣草。專家認定,這是我國首次發現的野生薰衣草。這說明薰衣草并不是完全的舶來品,或許,薰衣草的老家其實就是新疆。
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我正打起背包驢行伊犁。我在縱情山水的途中,一次又一次邂逅的那一穗穗不知名的紫色野花,會不會也是野生的薰衣草呢?不過現在這個問題似乎已經不很重要了,因為伊犁的薰衣草,已經走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