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印花布隨想(組詩)

呂伯平

藍印花布隨想

布上印花

如果繼續白下去

美麗就會是一種沒有活力的雷同

藍色把生命揮灑上去

鮮活就游離而出

有花有草

有鳳有龍

在千年染缸中煮過

在溪水河流中泡過

在老人的刮刀下挺過

一開始是鳳最后還是鳳

一開始是龍最后還是龍

草坪曬布

風在吹著

藍色在天空款款流淌

生命在風中舞動

如果不是竹杠拴著

那布上的鳳

那布上的龍

也許

會飛上比云還高的天空

刮布老人

你一下一下

喘息的刮刀下

是一片一片深藍的沉默

那一點一點的白亮

是墜落的繁星嗎

而你滄桑的臉上

那讓人心酸的

星星點點

正是歲月

無情的沉淀

藍布姑娘

你的眼睛

執著地停留在

藍布上

藍布上的鳳

執著地張開了翅膀

我看到她點點地離開了地面

鳳

飛向傳說中的鵲橋

青石古井

好多年過去了

區政府門前的青石古井

水還是清亮

很多人曾在那把生存帶走

因為是一碗清貧

水

總是那樣滿

井邊的區政府禮堂

像個空空的音箱

當年是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

今天

空空的像個音箱

一個老婆婆過來提了一桶水

她身后的漣漪一直在蕩漾

倒映在井水中的陽光房子

記憶彎曲，金色的弧度

心，有一點淡淡的憂傷

在井邊，婀娜的姑娘已很難再見

赤腳上白色的衣裳

多少年一直映現在我濕漉漉的夢鄉

青石古井啊，從不留底片

讓我的記憶空空蕩蕩

今天我回來，看望這口青石古井

就算是看望了小鎮所有的人們

冬天熱氣騰騰，夏天冰鎮清涼

所有的往事都這么清晰

骨血里象是有一個嵌著相片的鏡框

多少人喝這井里的水長大?

多少人從這里出發

去了遙遠的異鄉?

今天我回來，好想把整個小鎮

裝進這口古井

用一捧清水洗凈浮躁

回復我童年的那張臉龐

雖然幼稚，贏弱，

目光，總看著遠方

父親的煙

在黑夜里

靜靜燃燒

忽明忽滅

宛如一家的生計

虛無縹緲

它既然已經點燃

它既然已經出發

父親，總會讓它

無聲無息

劃出最后一個圓圈

家鄉夏日

這個季節開始沉甸

花期已過

真正的美麗

綻放在

村后的每一片樹葉

老屋

已經不在了

它曾是我們依附在父親佝僂背上的童年

它曾是我們拉著母親衣角進出的夢想

也是在這樣的季節里

父親總是目光深沉

一如我今天

對女兒堅定的凝望

母親

剝出一捧新米

夏日的陽光

于是也變得芳香

這個夏日

經過冬天．

在春天洗過

雖然，有一點點傷感和疲憊

瓜還是熟了

半個桔子

淡淡的秋后光線

從窗口照進來

半個剝了皮的桔子

放在父親的床頭柜上

母親親手剝的桔子

她自己已淺嘗了幾瓣

那來自楚國的千年甘甜

濕潤了她的沉默

父親早已起床

他咳著嗽

他去了小鎮的作坊

他要在那里敲打出一家的生計

直到歸鳥送走了太陽

橘子皮厚綠或者嫩黃

剝開時會有飽滿的汁液進出

母親抬起衣袖擦擦眼睛

不知她想起了什么

不知她為什么淚水汪汪

也許很長時間

半個剝了皮的桔子

會一直靜靜地擺在那里

我們只能遠遠地看著

只能從母親的目光中去想象

半個桔子

是甜?

還是酸?

父親似乎忘記了它的存在

因為我們

他總是把自己的需要留下一半

也許父親他根本就不用擔心

母親就像小鎮后面的桔園

她永遠默默在那里啊

天黑了很久

橙紅的燈籠終于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