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首次重現(xiàn)始末

裴高才　謝育武

2009年6月1日,海峽兩岸首次聯(lián)合舉行了孫中山先生奉安南京中山陵八十周年的隆重紀念活動:首發(fā)《孫中山奉安大典》,主辦“巍巍中山魂——孫中山先生奉安八十周年紀念特展”。

值此之際,在湖北第一臺鄉(xiāng)黃陂,首次重現(xiàn)了民國眾議院議員、國會非常會議主席范熙壬,于1925年3月代表中華民國國會起草的《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等珍貴文物史料。

留學東瀛,追隨孫中山

《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共五百二十個字。筆者是為撰寫《為民喉舌·范熙壬傳》搜尋資料時,于范熙壬子女范亞維、范延中處發(fā)現(xiàn)這一墨寶的,而且歷經(jīng)改朝換代、輾轉(zhuǎn)大江南北與海峽兩岸,才得以保存下來。

其實,范熙壬追隨孫中山可追溯到1904年。

據(jù)范正澤的《黃陂范氏源流考察記》載,清末民初從黃陂天河走出的一代名儒范軾、范熙壬父子,分別是范仲淹的三十一世與三十二世裔孫。

1921年,光緒年間翰林左紹佐在《秀蕻園集序》中云,戊戌進士范軾“才足以副其學,學足以昌其詩與文”,“偶為駢驪之體”,“龍文百斛鼎,筆力可獨扛,氣骨高奇,無愧作手”。還曾在范仲淹任知州的故地饒州擔任過統(tǒng)稅二年,以文正公之心為心,厘定稅章,利民利國,有口皆碑。

范熙壬1878年9月22日生于湖北黃陂天河,字任卿,又因早年筑室“萊園”于北京,人稱“萊園先生”。

范熙壬自幼壯志凌云,承深厚之家學,有“神童”之譽。可是,他自十二歲初試科場,卻在縣試、府試、院試中,兩試不第,甲午鄉(xiāng)試,亦名落孫山。然而,經(jīng)過幾年拼搏,終于在十五歲時以第二名中秀才。

繼而,他一發(fā)不可收,十六歲一舉考入兩湖書院,成為張之洞的得意門生。1897年(光緒二十三年),與父親范軾在秋闈中同科中舉,獲光緒皇帝御賜“父子同榜”匾額與鎏金長聯(lián)。

由于他們父子均是封疆大吏張之洞的得意門生,范熙壬完全可以從此平步青云,享受榮華富貴。但為了國家的振興,他二十歲時,毅然參加“公車上書”。是座師黃紹箕暗通消息,他連夜南歸才逃過戊戌政變一劫。

接下來,本來就職內(nèi)閣中書的他,決定繼續(xù)深造。結(jié)果以初試和復(fù)試第一名考入京師大學堂仕學館。一時,以“獨具腹稿”名揚士林。

1904年,由管學大臣張百熙上奏、因張之洞舉薦,負笈東瀛。期間,他與同盟會會員黃興、宋教仁過從甚密,開始追隨孫中山。不久,其胞弟范熙申、從兄范熙椿、從弟范熙績也留學日本,后來熙申為民國海軍艦長、熙績?yōu)殛戃娭袑ⅰ?/p>

1906年11月16日,經(jīng)他發(fā)起并任總經(jīng)理,在東京與張耀曾、湯化龍等三十八人創(chuàng)辦《新譯界》月刊,介紹東西列強先進思想、科技、制度,繼林則徐等先賢謀取師表之道。在創(chuàng)刊號上,他不僅刊載林則徐遺照及其子林浩蘇之祝詞,還親自撰寫了《發(fā)刊詞》。強調(diào)該刊以“研究實學,推廣公益”(清末《留日學生報》)為宗旨,又譯述東西書刊和時事論文,在海內(nèi)外產(chǎn)生過深遠影響。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張玉法在其主編之《清末民初期刊匯編》序中,稱范熙壬為“改革運動健將”。

接著,他受導(dǎo)師的影響,翻譯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巨著《資本論》。回國后,他奉張之洞之命,又參與了籌備資政院開院事宜,致力于君主立憲工作。

武昌首義一舉成功,他怦然心動。尤其是1911年12月25日,孫中山自海外歸來,高票當選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他更是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盡管當時陸路不通,但他在京被擁護共和人士選為北方代表后,毅然繞海路南下滬寧,前去參加中華民國開國大典與孫中山臨時大總統(tǒng)就職儀式。

孫中山先生聽說范熙壬一行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參加民國開國大典,心里非常激動,不僅親自接見了范熙壬等,還特別希望他留在新政府工作,令范熙壬感到特別溫暖。

在南京的十余天里,他下榻于兩湖書院校友黃興官邸,還與留日好友宋教仁、張紹曾、湯化龍等人,常常徹夜深談。當宋教仁談到此次起草“臨時約法”是以其《鄂州約法》為藍本的,范熙壬十分贊成,并向他介紹了“一院制”法規(guī)起草的全過程,還提出了一些建設(shè)性意見。

為民喉舌,促孫文北上

1913年,在漢為父親治喪的范熙壬,得知孫中山號召各界人士積極參加議會政治,于是,他立即北上,參加國會議員競選,先后當選為國會眾議院議員和憲法起草委員會候補委員。同年,還在北京湖廣會館歡迎孫中山北上。

在國會上,他以非凡的道德勇氣,為民請命,相繼質(zhì)詢袁世凱政府喪權(quán)辱國之“善后大借款”案,彈劾顧維鈞、王克敏之“金佛郎案”,以及曹錕之流的賄選,幾遭不測。

早在1912年3月,袁世凱為籌集戰(zhàn)爭經(jīng)費,用來壓服、打擊、消滅國民黨控制的南方各省勢力,密派親信周自齊訪問在華的美國、英國、德國、法國銀行團,借處理清政府債務(wù)善后事宜之名義,策劃將清政府在宣統(tǒng)三年與美國資本團、英國匯豐銀行、德國德華銀行、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簽訂的清政府為改革幣制和振興實業(yè)借款一千萬鎊的合同(資金到位僅十萬鎊,清政府就垮臺了),改為民國北洋政府的“善后大借款”。北洋政府許諾借款以鹽稅為擔保,并把四國銀行團列為北洋政府借款的優(yōu)先權(quán)國家。

次年4月26日夜至27日凌晨,為了急于得到借款,袁世凱密派國務(wù)總理趙秉鈞、外交總長陸徵祥、財政總長周學熙為全權(quán)代表,在北京匯豐銀行大樓與英、法、德、俄、日五國銀行團作最后的談判,幾乎全部答應(yīng)了列強的苛刻條件,簽署了二千五百萬英鎊的《中國政府善后借款合同》,合同二十一款,另有七個附件,兩個附表。規(guī)定:借款總額為二千五百萬英鎊,對外發(fā)行金鎊債券,年息五厘,期限四十七年;債券九折出售,八四實收(即按二千五百萬鎊的百分之八十四計算給北洋政府),扣除百分之六的傭金,凈收入二千一百萬英鎊。借款指定用途,扣除償還到期的庚子賠款和各種外債、遣散各省軍隊、抵充政府行政費外,僅余七百六十萬英鎊,而到期歸還本息竟達六千七百八十九萬英鎊。

“善后大借款”協(xié)議簽訂后,輿論嘩然,社會各界紛紛譴責袁記政府賣國行為。當時,正值宋教仁被刺不久,人人自危,但范熙壬不顧個人安危,于1913年5月19日憤然在國會上提出了《眾議院質(zhì)問善后借款合同事宜書》(六條),他說:“此次中國政府善后借款為數(shù)二千五百萬金鎊,利息五厘,折扣八四;而又監(jiān)督財政,干涉鹽務(wù)。條件之嚴酷,為從來所未有。亡國之慘,即在目睫。識時之彥,奔走呼號,痛哭流涕。或以違背約法、藐視國會,責難政府。熙壬等以為,政府即無違法問題,而但即合同之條件研究之,已足為亡國之征,吾人不可不深長思之也。此次借款正名曰善后,借款果能善其后?雖借款何商,是吾人當先研究善后之法何如?而后能決借款之左計與否?今列舉數(shù)端,應(yīng)請政府限期答復(fù)……”他強烈要求袁記政府在一周內(nèi)就裁遣軍隊預(yù)算、整頓鹽務(wù)明細預(yù)算、行政款明細預(yù)算、會計法與審計院法等六個方面一并答復(fù)。

范熙壬的義舉也得到了朝野正義人士的積極響應(yīng),國會議員孫光圻、劉景烈、陳廷策、牟琳、劉澤龍等紛紛在范熙壬的質(zhì)詢書上連署。緊接著,張大昕、馮振驥、周樹標、張伯烈、林輅存等議員也提出了《質(zhì)問大借款用途及財政善后計劃書》,指出“款目如此其巨,條件如此其嚴,民國財政實已陷入至險極危之境……”李大釗則在《言治》上共發(fā)表了三十四篇(首)詩文,對軍閥官僚禍國殃民的種種劣跡,進行揭露與斥責。他在《大哀篇》一文中指出:“所謂民權(quán)者,少數(shù)豪暴狡獪者之專政,非吾民自主之政也;民權(quán)者,少數(shù)豪暴狡獪者之竊權(quán),非吾民自得之權(quán)也。”

到了1923年,曹錕為了賄選總統(tǒng),曾秘派親信賄賂相關(guān)議員。當曹氏親信給范熙壬送來巨額支票時,范熙壬猶如受到奇恥大辱一般,頓時申斥之聲聲震屋宇,來人只好灰溜溜地退出。

不僅如此,范熙壬還分別在飯店或友人私宅,邀請百余名國會議員會商,抵制由擁曹議員主持召開的國會。同時,他還不惜以抵押住宅給日本東方保險公司,作為活動經(jīng)費,與副議長褚輔成,以及王用賓、劉楚湘、焦易堂等三十余名國會議員馳赴天津設(shè)立辦事處,與曹氏的“御用國會”分庭抗禮,組織國會議員移滬開會、發(fā)布宣言,反對非法大選。此外,為爭取“御用國會”議長吳景濂,范熙壬還修書一封,情理交融地曉以大義,勸其勿助紂為虐,其《致吳蓮伯議長書》云:

軍閥蠹國,釀成六月十三日政變。個中消息,有耳共聞。吾兄身為議長,寧無所知?曲直順逆,不煩強聒,唯是熙壬心跡,有不得不為吾兄暨兩院同人告者。望平心澄慮,一垂察焉……

熙壬與兄舊同硯席,私交素篤,不愿吾兄為武人所利用,自損令名。且損民國建立以來,為國效力之成績。尤恐“國會”二字,因此次政潮從而消融。而國家根本大法,亦隨武人頤指氣使蹂躪無余……

范熙壬的正義行動得到了南北各方的大力支持,孫中山派劉成禺到北京邀議員南下,張作霖遙為聲援,盧永祥也有電報請他們到上海繼續(xù)進行制憲工作。

曹氏為了殺一儆百,秘派特務(wù)對范熙壬進行監(jiān)視與打壓。由于參議院議員、湖北同鄉(xiāng)與同學胡鈞,曾經(jīng)留學德國,又住在租界,還有德籍夫人的背景,軍閥不敢造次,故范家老小得以下榻于胡家天津住宅避難。

賄選總統(tǒng)曹錕以非法手段竊取大位后,為得到外國借款,打算通過秘密談判承認“金佛郎案”。于是,曹氏指使外交總長顧維鈞、財政總長王克敏企圖繞過國會簽約,導(dǎo)致中國多付關(guān)銀六千二百余萬兩。消息傳出后,遭到范熙壬等國會議員的反對和質(zhì)問。

對于王克敏,范熙壬早年留日時就認識。而顧維鈞則是與范熙壬同一年出國留學的,回國一直從事外交工作,范熙壬與二人并無個人恩怨。但是,為了維護國家利益,范熙壬以凜然正氣,在國會上提出了彈劾顧維鈞、王克敏等辦理“金佛郎案”的辱國行徑。從兩方面對其進行了猛烈抨擊:一是指出若政府欲承認“金佛郎案”,“在政治上說,是賣國行為”;二是強調(diào)若政府對于國會要求總理及國務(wù)委員出席國會會議接受質(zhì)詢置之不理,“在法律上說,則是違法行為”。

王克敏是曹錕的死黨,見自己的陰謀被暴露,頓時氣極敗壞,竟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國會會議上將一方硯臺朝著正在發(fā)言的范熙壬頭上猛砸過去,企圖置范熙壬于死地。幸虧范熙壬及時發(fā)現(xiàn),側(cè)身躲閃,只傷及皮毛,否則范熙壬的眼睛難保。頓時,國會議員們義憤填膺,對王氏的粗暴行徑予以憤怒的譴責。王氏見眾怒難犯,才灰溜溜而退。

一身正氣的范熙壬,并沒有被王氏野蠻行徑所嚇倒,繼續(xù)在國會上慷慨陳詞。同時會后聯(lián)絡(luò)等各派議員,協(xié)力抗爭。

曹錕之流竟于1924年8月21日,動用軍警特務(wù)對范熙壬、彭養(yǎng)光、丁世嶧等六名議員進行秘密逮捕。當日下午二時許,特務(wù)潛入范宅周圍進行監(jiān)視,企圖捉拿范熙壬。也許是吉人天相,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緊急關(guān)頭,恰巧重病初愈的老母要出去拜訪親戚,十分孝敬母親的范熙壬主動讓老母乘坐其專用馬車,自己改坐人力車出門。結(jié)果,是老母把特務(wù)引開,讓范熙壬又逃過一劫。

1924年10月22日,馮玉祥將曹錕囚禁于中南海延慶樓后,范熙壬等積極奔走呼號,終于促成奉系、皖系與孫中山形成“反直三角同盟”。

11月1日,段祺瑞與張作霖為全國輿論所迫,便故作姿態(tài)地電請孫中山早日北上。11月10日,孫中山發(fā)表《時局宣言》(即《北上宣言》)。于12月4日風塵仆仆趕到天津,抱病接見群眾……范熙壬等代表國會在天津歡迎中山先生北上。

就在孫中山北上途中,北方局勢急轉(zhuǎn)直下,奉系軍閥張作霖背信棄義,不顧向馮玉祥立下的諾言,把大批奉軍源源不斷地開進天津和津浦路北段,硬是把國民軍擠了出去。又向馮施加壓力,迫使其把段祺瑞抬出來當上臨時執(zhí)政。24日,段抵京在陸軍部大禮堂宣誓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zhí)政,搶先控制了北京政權(quán)。

這時,范熙壬與李大釗同在孫中山左右工作,致力于籌備召開國民大會。報界在刊發(fā)孫中山與范熙壬等各界名流在天津張園的大幅照片時稱,這象征著國(國民黨)、共(共產(chǎn)黨)、群(議員)三方的真誠合作。為了紀念這一美好時光,范熙壬將這幅大照片掛在采壽堂內(nèi)院大客廳,和中山先生、宋慶齡夫人的儷影掛在一起。由于此照是孫中山留下的最后一幅集體合影照,故至今各地紀念館均有珍藏。

12月31日,孫中山扶病進京。由于病體難支,未能對熱情的群眾發(fā)表講話,只是散發(fā)了已印好的簡短的書面談話《入京宣言》,文中說:“文此次來京,曾有宣言,非爭地位權(quán)利,乃為救國。”

中山先生抵京后,便沉疴不起。1925年的元旦,他突然收到了段氏的一封邀請他參加善后會議的電文。由于善后會議不能代表全國各黨派和各階層,因此不是一個解決國是的機構(gòu),孫中山指示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發(fā)表一項宣言,旗幟鮮明地反對召開善后會議。同時開始籌備全國國民會議促成會。1月20日,廣東國民會議促成會組織十萬人游行,反對“善后會議”,并推選代表北上加入全國國民會議促成會。

由于中山先生急火攻心,于2月24日,病情加劇,遵醫(yī)囑并征得宋慶齡同意,然后孫科、宋子文、孔祥熙、汪精衛(wèi)來到病房,把預(yù)先寫好的三個遺囑,一字一句地念給孫中山聽,聽完后簽上了他的名字。其國事遺囑如下:

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積四十年之經(jīng)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喚起民眾,及聯(lián)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現(xiàn)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務(wù)須依照余所著《建國方略》、《建國大綱》、《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繼續(xù)努力,以求貫徹。最近主張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尤須于最短期間,促其實現(xiàn)。是所至囑!

盡管生命垂危,但中山先生一直掛念國民會議。范熙壬與李大釗根據(jù)孫中山的指示,一方面于2月27日由范熙壬與沈鈞儒等三十五人公開發(fā)表《致善后會議函》,反對“善后會議”。另一方面促成國民黨于3月1日在北京主持召開了國民會議促成會,以對抗段祺瑞的“善后會議”。另外,范熙壬還主持起草了《國會非常會議宣言》,并于3月19日發(fā)表通電,聲明“中華民國構(gòu)成于臨時約法……今于約法存在之時,求所謂國民會議。推本求源,除根據(jù)約法外,別無可循之途徑”。

范氏三杰,為總理執(zhí)紼

再說中山先生的病情,從1925年3月5日就開始惡化,10日已經(jīng)陷入昏迷狀態(tài)。所以,范熙壬此時心急如焚,整日獨處書齋,心情沮喪,即使回到家里他也憂心忡忡,家人見狀都不敢大聲講話。

3月12日,彌留之際的中山先生,早上雖然醒來,但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仍然發(fā)出內(nèi)心的吶喊,呼喚著偉大祖國。在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重復(fù)著“和平,……奮斗……救中國”之后,于九時三十分,便溘然長逝了!

巨星隕落,舉世哀慟。

孫中山逝世后,國民黨立即組成治喪處,由李大釗擔任秘書股中文主稿。他們根據(jù)先生“我一生仰慕列寧,我希望死后能像列寧一樣的殯殮”的遺愿,在當天就將遺體送協(xié)和醫(yī)院作防腐手術(shù),并通電全國黨員戴黑紗,停止娛樂宴會七日。頓時,海內(nèi)外的華人紛紛集會,悼念這位空手創(chuàng)共和,大名垂宇宙的世紀偉人。

在范熙壬等的斡旋下,國會非常會議也召開特別會議,決定為孫中山舉行國葬,下半旗志哀,并要求財政部撥出治喪費十萬元。3月14日,各國駐華公使館紛紛前往醫(yī)院吊唁。次日,盡管大雪紛飛,但前往醫(yī)院吊唁者仍排成長隊,絡(luò)繹不絕。

當負責治喪的李烈鈞、范熙壬等議定將中央公園(今中山公園)之社稷壇作為停靈之處。哪知,北京政府執(zhí)政段祺瑞竟派一位姓王的代表說不能同意。對中山先生忠心耿耿的李烈鈞聽后氣得眥裂發(fā)指,對王氏怒斥道:“社稷壇為國家所有,非執(zhí)政府所得而私,總理手創(chuàng)共和,執(zhí)政府才能安居宮苑。今總理踐約而來,不幸病逝,治喪于社稷壇,執(zhí)政府尚能持異議耶?”段祺瑞迫于無奈,只能表示同意。

3月19日,孫中山靈柩由協(xié)和醫(yī)院移至中央公園拜殿公祭。當天,陸軍部鳴放禮炮三十三響,航空署派三架飛機繞空飛行,空撒孫中山遺像。送殯隊伍壯觀浩蕩,前面有三百名警保人員開路,接著是龐大的軍樂隊,之后是十二萬各界送葬群眾,緊接著是全副武裝的護衛(wèi)隊伍,隨后是外國駐華代表、隨員和旅華人士,后面是親屬百余人。親屬之后,是靈柩和執(zhí)紼人員,宋慶齡乘青玻璃馬車隨柩行進。走在最后面的是一隊衛(wèi)兵。花圈挽聯(lián)觸目皆是,實為北京空前未有之盛況。孫中山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中央公園拜殿正中,棺上覆蓋著青天白日黨旗。靈堂的懸匾寫著“有志竟成”,掛聯(lián)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橫聯(lián)為“天下為公”四字。在通往靈堂的路上,可見有四座用素花扎成的牌坊,上面掛滿了匾聯(lián),全采錄自孫先生著作中的警句。

從3月24日至27日為受吊之期。治喪處收到花圈七千多個,挽聯(lián)、挽幅五百余幅。吊唁簽名者達七十四萬多人,連同接待的其他吊唁者共約兩百萬人。

在26日的公祭大會上,范熙壬、范熙申、范熙績昆仲三人分別代表國會、海軍、陸軍一同出席公祭儀式,范熙壬還以悲痛萬分的心情代表國會議員起草了情切切、言鑿鑿的祭文——《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悼念偉人長逝。全文如下:

維中華民國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國會非常會議議員孫光庭等二百七十九人謹薦酒醴庶羞昭告于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之靈。辭曰:

昆侖東趨,脈維三分,南極大庾,赤縣畇畇。

瀛海外環(huán),苞奇孕秀,挺生我公,邦家重構(gòu)。

炎黃帝胄,降為輿臺,公振其聵,虩虩若雷。

建州舊藩,取明而代,十葉相承,山礪河帶。

前有吳鄭,后有洪楊,天厭華夏,佹興佹亡。

公慕春秋,仇復(fù)九世,招納健兒,歃血為誓。

會創(chuàng)興中,館辟大同,神州輿誦,靡然響風。

秦搜張良,漢購季布,履險如夷,四方馳騖。

歐美非亞,墨突不黔,揭竿斬木,義旗翩聯(lián)。

辛亥仲秋,武昌建國,云集響應(yīng),民怒盡赫。

公曰歸哉,時不再來,定都金陵,寶歷遂開。

功成弗居,法堯禪舜,中國一人,超華盛頓。

武夫擅權(quán),暮四朝三,既諛莽德,復(fù)煽殷頑。

公曰約法,未容濫改,攝位海隅,百戰(zhàn)不殆。

壬癸之際,國會北歸,大波軒起,紫是朱非。

政以賄成,兵毒天下,公馳羽檄,名器不假。

罪人斯得,破斧東山,乘桴遠來,共策治安。

昊天步吊,不遺一老,下膏上肓,二豎何狡!

扁倉束手,大命遽傾,國將不國,民為誰民。

避債有臺,登聞失鼓,泉涸魚枯,孰濡孰?yún)椤?/p>

某等不幸,喪此導(dǎo)師,茫茫長夜,巨星西馳。

旨酒盈卮,佳肴充豆,公乎有神,陟降左右。

尚饗。

在護送孫中山的靈柩到西山碧云寺時,靈車經(jīng)長安街、西單牌樓,出西直門,北京市民三十萬人步送至西直門,兩萬多人步送至香山。更有千千萬萬的群眾佇立在靈車經(jīng)過的大道兩旁路祭。范熙壬次女、武漢老年大學教授范亞維深情地寫道:

1925年3月,為了悼念中山先生,二叔(范熙申)代表海軍來京送靈。我在花園小書房聽見敲門聲,驀然看到一位高大魁梧,身佩指揮刀的軍官,不覺一怔,印象最深是他軍帽飛羽飄金,與父親黑絲高冠燕尾大禮服截然不同;但他雙目炯炯,氣度與父親不相上下。五叔熙績則代表陸軍,參加追悼國父。他們和父親一樣牽著我的手,走進花園拜見祖母。

26日,北京在中山公園舉行追悼中山先生大會。那天天氣特別陰暗,站在社稷壇旁邊,父親的心情比層層烏云還要沉重……由于悲痛過度,他所寫的祭文,也是請人代讀的。會后靈車出了大廳,父親牽著我走出公園,目送靈車,目送執(zhí)紼人士緩緩沿西長安街向西山碧云寺行進,夾道人群黑壓壓白花花的一片。父親佇立良久,止不住潸然淚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我只有不斷地搖著父親的手,催他回家。

1929年1月18日,南京政府成立了“總理奉安委員會”,決定于6月1日舉行孫中山奉安中山陵大典。

同年5月,宋慶齡取道蘇聯(lián)經(jīng)滿洲里歸國,于5月18日晚六時乘火車抵達北京(當時已改稱“北平”)。下車后,不接見任何外人,由孫科夫人陳淑英陪同,從站臺上直接乘汽車至西山碧云寺。到達孫中山靈前時,宋慶齡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用手指著棺槨,衛(wèi)士明白她的意思,連忙輕輕揭開覆蓋在棺槨上的國旗,透過玻璃棺蓋,宋慶齡再一次看到了丈夫的面容,禁不住放聲痛哭,撫棺連呼:“總理,我在此地,你哪里去了?”陪同人員無不下淚。

此后幾天,陸續(xù)舉行改殮、公祭、奉移典禮,范熙壬雖然淡出政壇,仍以孫中山生前友好與社會名流的身份參加典禮。5月26日,宋慶齡隨靈車南下,范熙王并沒有赴南京參加奉安大典。

范熙壬歸隱故里后,特地將《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等文物善本,均打包裝箱寄存在漢上德商協(xié)平洋行和好友家中。豈料,1938年武漢淪陷,不少文物被戰(zhàn)火所毀,且范熙壬壯志未酬身先死。幸而《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他與孫中山肩并肩的合影照等文物史料劫后尚存。1949年初,其子范延中將這些文物輾轉(zhuǎn)帶到臺灣,才奇跡般地保存下來。不久前,范亞維告訴弟弟,筆者正在撰寫《為民喉舌.范熙壬傳》,他才將這塵封八十五年的《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寄回故里。彭仲先生在《長江日報》披露此消息后,中山艦博物館專程找到筆者,目前已經(jīng)將《祭前大總統(tǒng)孫中山先生文》在該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