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睡眠與完美的婚姻

月滿天心

婚姻就是吃飯睡覺上廁所,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做,唯獨這些不行。所以,上帝發明了夫妻。夫妻的特點就是做這些事的時候只能在一起,必須在一起。

失眠癥

我最近好像患了失眠癥,在醫生的建議下不喝咖啡不喝茶水,一到夜晚還是兩眼溜圓。數羊數得滿腦子白花花一片,泛著惡心。這也就罷了,可恨的是徐浩這只夜貓子,自己習慣晚上工作看電影上網也就得了,還非要拖著我陪他。

周末,為了第二天有精力去郊外爬山,我早早就上床瞇著眼睛制造熟睡的假象,期待著假睡眠招來真睡眠。正當迷迷糊糊進入了一點狀態的時候,徐浩的聲音像一只鼓噪的青蛙鉆進耳膜。我睜開眼睛,將一股股的火苗噴到徐浩身上,他視而不見,指著某本雜志說:看看,八零后的小夫妻,居然為了睡覺打呼嚕離婚。這里還有更搞笑的,為了早晨爭搶馬桶……老婆我們也是八零后,但是,你看,我們多和諧!說著他居然膩歪歪貼過來做深情狀,質量堪憂的木床隨著他翻身的動作,吱吱扭扭不停叫喚。

夜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煩躁氣惱襲來,我忽然趴在枕頭上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人家得了失眠癥很難受你知道不知道,好不容易睡著了容易嘛!你居然這么屁大點事就叫醒我……

徐浩在我的哭聲里目瞪口呆,一個勁兒說對不起,然后拼命搖我肩膀。試圖找些有力量的借口來挽救他的荒唐,最后他終于想到了王志文,這個老男人前幾天在屏幕上說:愛人就是半夜你突然有談性了,也馬上就能起來跟你聊個通宵!

呸!我起身一個枕頭掄過去,徐浩不吱聲了,我覺得有點過分了,又委屈,就只好轉移陣地,趴到他的懷里哭。

經我一哭,徐浩似乎有點明白我的苦衷了,所以后來的幾天他盡量輕輕在臥室走動,看書的時候將臺燈扯到他那邊的床頭柜上去,電視音量也相應小了許多。有時候凳子腿刺啦一聲,或者一本書砰一聲掉在地上,我從床上抬起頭,就看到徐浩抱歉的表情,和一張小心翼翼的臉。

這日子,真沒法過。所以,當徐浩又一次在深夜上床的時候,我在床板吱扭扭的呻吟中睜大眼睛,恰好看到徐浩張大嘴巴,他的左手捂著嘴,眼睛里滿是抱歉的光。難道他就不能遷就我一下,早點上床睡覺嘛?于是我坐起來問:真的有一對夫妻因為一方打呼嚕離婚的?不如我們也試試吧!

真的,這些日子的失眠,讓我迫切懷念一個人的時光,自己一張床,一個屋子,睡著了,萬籟俱靜,誰也沒有理由打擾。我現在迫切想回到那個狀態,好好的,睡一覺。

分床事件

我將這個愿望鄭重其事和徐浩說,事實是想逼他放棄晚睡的習慣。他終于表現出了凝重的神情:我們去看醫生吧老婆?你要吃藥的。我說:我一直在吃藥!

那,這樣你看好不好?我睡書房去,我是說,等你失眠好了,我再回來。

我心里哇涼一片,臉上卻故作輕松:就這樣吧。

當天晚上,徐浩收拾了他的枕頭和書,抱著去書房里。

夜晚突然就靜下來了,床寬了好多,我一個人輾轉再輾轉,將雙人被子裹在身上,一層又一層,也沒有人來搶。只要我不翻身,床再也不會吱扭,床頭燈永遠是關著的,我不用再數羊,因為許多往事像過電影一樣擠進腦子里,趕也趕不走。剛和徐浩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天天相擁著睡覺。我習慣早睡,他就抱著我,等我睡熟了,再慢慢抽出胳膊,扭亮臺燈,拿本書來看。有時候我心血來潮,陪著他熬夜打游戲,或者看電影,他就像過節一樣興奮,打開滿屋子的燈!如今,那些日子都被婚姻里的柴米油鹽淹沒了,我只想拉著他早睡,他只愿享受自己的夜晚!

一個人得到了應有的安靜,卻仍然睡不著,莫名煩躁,細聽隔壁動靜,什么也聽不到。我猜他一定沒有睡覺,但不好意思過去瞧,就爬起來上網。文件夾里多了一個網址,居然是徐浩新申請的博客。他在博客里寫:我也很壓抑的,本來晚上是我一天中思維最活躍最興奮的時光,可是因為老婆,這許多個夜晚,都讓我有了壓抑的感覺,很不舒服,很內疚……另一篇寫到:都是年輕人,我怎么就搞不懂她為什么會那么早就上床睡覺,這是什么毛病呢……他居然抱怨我的好習慣,不說自己夜貓子,天天晚上打游戲像個不良青年,我嘴一扁,想哭。后面有人跟帖留言,說:其實,不要以為自己是扒光了毛的完美天使。有缺點才有味道,婚姻不怕缺點和沖突,婚姻最怕貌似的完美。

我頗有同感,將這個人的留言復制了一遍,以網友的身份又發一遍。我承認這句話有點觸動我。

老情人

分床好幾天了,熊貓眼一天比一天黑,憔悴極了,脾氣越來越大,工作屢出紕漏。徐浩在吃早餐的時候很關切地問:昨晚睡得好嗎?我一邊啃著面包一邊含糊其辭:嗯!以前,徐浩喜歡晚起,早餐都是我做,煮水餃,下面條,煎蛋,熬粥,花樣翻新,徐浩逢人就說娶個能早起的老婆是多么有福氣。可是最近,我沒有心情做了,每天都是用面包火腿打發了事。徐浩不敢有異議,可是他分明不喜歡吃。并且連續幾天一口也不吃就上班去了。我在他的博客上發現了原因,原來是有個新到公司的小妹每天承攬了給他帶早餐的義務!這行字像一枚炸彈,炸毀了我的理智。

當天中午,我就和永青約會去了。

永青是我的初戀情人,當年因為畢業才天各一方,后來我有了徐浩,結了婚,他卻突然來到了我的城市,幾次相約我都拒絕了。初戀這塊土壤太豐茂了,太容易滋生婚外情的小苗,徐浩這個小妹的早點完全擊潰了我。

西餐廳,當年不曾有能力走進來,卻最具誘惑力的戀愛場所。永青說:當年欠下的,我要補給你!他還是那樣的笑容,不羈卻又瀟灑。

七分熟的牛排,紅酒,燭光。氛圍良好,我以為足夠掩蓋了我的黑眼圈。可還是被永青發現了端倪,他說:你怎么憔悴了?

我說我睡不著覺。他壞笑著:睡前好好運動運動有助睡眠。還是這樣壞的笑容和一張嘴,我罵他無聊,心里卻酸楚,怎么徐浩就想不到睡前運動運動助眠呢,或許是因為在一起太久了,便忽略了對方的需要和期待。和徐浩已經分床兩個月,別說運動,連個親吻都沒有。

無性婚姻就像大太陽底下的花,光靠儲存的養分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憔悴只是一個前兆,更可怕的后果是干枯……

聽著永青的滔滔不絕,這頓飯吃的再無味道,我逃也似地回了家。

換床

徐浩的一雙大皮鞋端端正正擺在門口,我有些恍惚,徐浩的皮鞋向來是以亂放的狀態出現在屋子里的,我們還曾經為此狠狠吵了一架。

徐浩沒注意到我,他正跪著使勁地擦拭一張新買的床墊,臥室地上鋪了一塊紅色的羊毛地毯,還有臺燈,居然換了一個大大的雪青色罩子!我轉了一圈就驚叫起來:你燒錢啊,這個牌子很貴的!徐浩抬起頭來看看我,目光有些熱,然后他吭哧吭哧地說:老婆,你看,徐麗打電話說這幾天要來家里玩,要睡我們的小書房去,我只好……又怕影響你睡覺,你看這個地毯,我再走上去就不會發出聲音了,你說好不好?

晚上,我一個人躺在軟硬適度的新床上喊徐浩,徐浩在一秒鐘后沖進來說:做什么?我想了想,問:這個床和地毯花了多少錢?徐浩瞇著小眼睛說:都是我這些日子晚上加班弄出來的策劃賺的,你就別問了。我又問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徐浩以無比熱情的語調答復了我,后來我實在沒話了,徐浩在門口流連了一下,又默默地走了,然后我聽到隔壁的門嘩啦一聲合攏了。

徐麗在第二天傍晚輕松跳進了家門,先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轉頭對徐浩說:哥,說吧,這么急把我招來什么事兒?

徐浩假裝看電視入迷,沒吱聲。我恨恨想:結婚前鬧了意見,你在我家樓下站一夜,怎么現在連主動回到臥室睡覺的姿態都擺不出來,還要借助外人。

當晚,徐麗睡書房小床,徐浩回到了大床上,從后面輕輕抱住了我,我的眼眶濕了一下,婚姻不就是一張雙人床嗎?所有的改變,妥協,曲曲折折不都是為了熱乎乎睡在一起!

硬幣的正反面

后來,我上床的時候,徐浩盡量跟我一起上床。新床的質量非常好,兩個人同時翻滾也沒有任何響動,一場酣暢淋漓之后,雙雙擁抱著進入夢鄉,奇怪的是,我的失眠癥竟好了。

失眠癥好了,我就開始說服自己陪他熬夜,徐浩教我打游戲,然后他在電腦上做方案,抬頭,就能捕捉到彼此的眼神。他說:老婆,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時刻好踏實。

我跑過去抱抱他的肩膀。

后來有一天我突然醒悟過來,對徐浩說:我知道為什么前段時間會失眠了。為什么?徐浩很感興趣。那是因為你晚上總是熬夜做這做那,給我的關愛少了,讓我沒有了睡覺的安全感!徐浩盯著我看了半天,他是忍著笑的,后來終于在我的表情里慢慢嚴肅起來:老婆,以后不會了!

春天的時候我和徐浩恩恩愛愛著制造出了小浩,抱著小浩搖晃的時候我總結出了一條真理:婚姻就是吃飯睡覺上廁所,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做,唯獨這些不行。所以,上帝發明了夫妻。夫妻的特點就是做這些事的時候只能在一起,必須在一起。

徐浩過來將我倆圈在懷里,也說了句頗哲理的話:這世上所有完美的婚姻,都是由兩個不完美的人組成的。

每對夫妻都有過不和諧不完美,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面,你接受了這一面,就要接受另一面,你妥協一點,我忍讓一點,慢慢地靠攏,就成了一個整體。■(責編 蘭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