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癥女孩和逃犯：從“虛擬夫妻”走向現實

葉文客

2009年7月24日一早,一男一女兩個人年輕人匆匆走進湖北省黃岡市赤壁派出所。女孩對值班的干警說:“我們是為三年前的一起車禍案來投案自首的。”值班干警立即訊問詳情。原來,小伙子叫韓成貴,女孩叫龍嬌嬌,三年前的一個深夜,韓成貴開私家車將一名婦女撞死,當晚,駕車潛逃……

富豪千金患絕癥,

網婚“丈夫”給她溫情的“家”

2008年5月21日,在山東濟南一家大醫院血液病?？拼髽?樓的一間單人病房里,一個面目清秀的漂亮女孩,坐在臨窗的一張病床上,神情憂郁地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她就是龍嬌嬌,濟南一所大學三年級的學生,3月份,她被檢查出患白血病。和她相處了一年多的男朋友在電話里正式和她斷絕了情侶關系,深深的痛苦和絕望浸泡著她的整個心。

父母在病床邊一籌莫展。她父親龍春發是千萬富豪,經營著兩家大型超市。忽然,龍春發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對龍嬌嬌興奮地說:“嬌嬌,你等爸爸一會兒?！闭f著轉身離開。一會兒,龍春發回到病房,將一臺筆記本電腦遞給龍嬌嬌說:“沒有那小子,我們嬌嬌照樣能開心把病治好。我把公司的年輕女職員召集起來開了會,她們幫我找到一個好玩的游戲了,叫什么勁舞團,你也玩玩,保證你開心。”

龍嬌嬌明白父親的用心,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之后,龍嬌嬌開始坐在病床上玩“勁舞團”,她給自己的ID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依云悠。

一天,化療完后回到病房,龍嬌嬌打開筆記本,卻憂從心來,看到自己的網名,忽然想到把“悠”字改為“憂”,她想,自己其實是一名憂傷的舞者,那個在眩目舞臺上的舞蹈精靈,只是虛擬的自己。

讓龍嬌嬌沒有想到的是,剛剛把網名改過來,就有一個叫“無期”的玩家上來與她私聊:“依云悠哉舞蹈,憂從何來?”龍嬌嬌一驚,沒想到有人這么細心,注意到她這個小小的舉動。她馬上查看無期的資料,73級的舞神,虛擬幣有上百億,裝扮卻普通,想了想,回答道:“舞神舞圣舞尊,怎堪無期?”無期給了她一個笑臉,說:“小丫頭,鸚鵡學舌。別把憂字掛在臉上,舞蹈應該讓你快樂,盡管你心里可能有憂傷?！睕]有哪個玩家和她這么認真說過話,她忽然有一種溫暖感動。為此,她聽從無期的話,將網名從新改了回去。

這樣的相識,讓龍嬌嬌和無期之間多了一些真誠。之后,無期帶著她出席各種舞會,邀請眾多的玩家觀摩她的專場舞蹈。因為有無期在游戲中的幫助,龍嬌嬌的游戲級別突飛猛進,掌聲、鮮花、榮譽潮水一般向她涌來,她幾乎沉醉在這種奢華的榮耀中。一天,無期突然對她說:“我們結婚吧。讓我像丈夫一樣關心你,好嗎?”龍嬌嬌大吃一驚,盡管是游戲,她還是不想游戲這份難得的真情。但是,她經不住無期再三懇求,她對無期說:“做你的妻子后,你會拋棄我嗎?”她害怕失戀的痛苦。無期發過來一行黑體字,鄭重而堅定:“也許,有一天你了解了我,可能會拋棄我,而我,絕對不會拋棄你?！饼垕蓩呻[約感到,無期有什么事情不敢對她說,正如她不敢對他說自己的病一樣。

兩天后,他們在一家流光溢彩的教堂里,在天籟般的《歡樂頌》中,在眾多玩家的注目中,隆重舉行了一場西式婚禮。龍嬌嬌恍然覺得,自己被幸福融化掉了。

走下網絡獻骨髓,

無奈離開真情不言重金相謝

11月的一天,龍嬌嬌因為化療的原故,情緒變得非常糟糕,她想到無期,這個在網上愛憐自己的“丈夫”,她真想向她傾訴心頭的痛苦?？墒?無期沒有上網,她在“家”里留言道:“貴哥,如果,你不是在游戲里,而是在我的病床邊,多好呀!”

然而,在之后的十多天里,無期好像從網上消失了,龍嬌嬌一直在“家”孤獨地守候,卻不見他回來。她感到失落、寂寞、憂傷和痛苦。她失戀了。她想,無期也許就是生命里一個匆匆過客,虛擬世界中一現的曇花,她不怨無期的不辭而別,只怨命運悲苦,愛情無常。

12月8日,絕望的龍嬌嬌在“家”里給無期留下絕筆信。她對無期說:“我是一個不知道能留住生命多久的白血病女孩,我沒有資格得到愛。離開我,你是對的。感謝你給了我那么多溫暖的日子,感謝你讓我做了一回幸福的妻子。永別了,在網上,在這個虛擬的快樂的世界里,我們永別了!”寫完信,她早已經是淚眼婆娑,心痛得顫抖。

得知女兒再度失戀,龍春發非常心疼。他想到一個辦法,讓公司的一名女職員上網玩這款游戲,守候無期,只要發現無期,就想盡辦法把他的電話號碼或者IP地址弄到手,然后再去找到這個人,他要幫女兒問個究竟。

12月20日上午8點多鐘,公司女職員急切地給龍春發打來電話,告訴他,無期在網上四處向人詢問“依云悠”,像是瘋了一樣,網上的玩家都熱鬧議論開了。龍春發等不到女職員把無期的電話搞到,就急忙趕到醫院。龍嬌嬌打開電腦,進入到游戲中。在“家”里,她看到讓她震撼的一幕:“家”中客廳的地毯上,躺著一顆碩大的“心”,在不斷流著鮮紅的血,整個“家”一片血紅,“心”旁邊是無期的留言:“嬌嬌,我的心,在流血!我愛你!”她的心猛烈顫抖起來,激動的淚水奔涌而出。

就在龍嬌嬌回到“家”的那一刻,無期也發現了她。無期迅速打出一行字:“快,電話我!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的!”……

無期說到做到。第二天晚上10點多鐘,他真的從銀川趕來,出現在龍嬌嬌的病房門口!那一刻,倆人都驚呆了,無期的俊朗,讓龍嬌嬌心動,龍嬌嬌的清秀,讓無期心痛,四目相對,陌生卻又熟識,心頭涌起的萬千愛戀,仿佛融化在目光深處。

無期告訴龍嬌嬌一家人,他叫王貴,湖北黃岡市人,在銀川一家網吧工作,前段時間出差一直沒有上網。他這次來,已經把銀川的工作辭了,想一直陪龍嬌嬌把病治好之后再去找工作。隨后,龍春發詳細地向王貴介紹了龍嬌嬌的病情,王貴當即毫不猶豫地說:“明天試試我的血吧,或許我的骨髓可能配型成功?！饼埓喊l驚喜萬分。

23日,王貴開始抽血化驗配型。幾天后,結果出來了,配型成功。當龍嬌嬌得知自己真的有救了,感動地拉著王貴的手,淚水橫流,她說:“這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們的血流在一起,是嗎?”王貴眼眶也濕潤,他深深地點頭。

在之后的骨髓移植手術中,因為有愛人在身邊,龍嬌嬌表現得非常堅強,手術也進行得非常順利。

龍嬌嬌一天天康復起來,病房里開始有了歡聲笑語。但是,漸漸地,龍嬌嬌似乎發現王貴有什么心事,他頻繁地到陽臺上去抽煙,對她的笑臉總是湊合應對的樣子。

3月初的一天晚上,王貴把龍春發叫到一旁說出準備離開的想法,卻始終不愿意說明原委。龍春發頓時拉下臉大聲說:“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說?你愿意看到嬌嬌再次陷入痛苦嗎?”王貴痛苦地流淚搖頭,說:“對不起龍叔叔,你別問了。我有苦衷呀。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呀。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心里掙扎斗爭,但是,不離開,嬌嬌會受到更大傷害的?！饼埓喊l無奈,只好答應他離開的決定。

第二天上午,王貴陪龍嬌嬌做完檢查治療后,借故離開病房,向龍春發辭行。龍春發拿出一張銀行卡說:“卡上面有50萬。但你對嬌嬌和我們一家的真情,是無價的。我有一個要求,別換手機號,也許,我還會找你的。”王貴堅決不要這張銀行卡,真誠地說:“讓我對嬌嬌的感情純粹一些吧,我要一輩子記在心里?！闭f完,淚水已經涌出眼眶,猛然轉身,悄然離去。

難舍真愛現真相,

攜“夫”自首要將愛進行到底

之后的幾天,一直沒有見到王貴的龍嬌嬌無比焦急痛苦,龍春發非常心疼,不得不道出實情。龍嬌嬌沖著父親大聲責備道:“他就是有苦衷,也應該說出來。爸爸,你為什么不留住他?”龍嬌嬌一反常態地發起大小姐脾氣來,逼著父親去尋找王貴。

龍春發原本想女兒熬過一些日子后會漸漸平靜下來,沒想到一向溫順聽話的女兒這般倔強,只好決定把王貴找來,讓他們決定這份感情的去留。打通王貴的電話后,王貴急切地詢問:“龍叔叔,嬌嬌怎么樣?怎么樣呀?”龍春發嘆息著說:“小王,你還是要來一趟,天大的事情,你們倆當面說清楚。嬌嬌幾次都把輸液的針給拔了,你這樣悄悄走了,不是個辦法呀。”

十幾分鐘后,王貴風風火火地趕到龍嬌嬌的病房,倆人見面,抱頭痛哭。王貴動情地說:“嬌嬌,你怎么這么傻呢?”龍嬌嬌一臉淚水,望著他說:“沒有你,我活著有什么意義?你為什么要不辭而別?你是不是不再愛我了?”王貴搖頭,連連說:“我愛你,很痛很痛地愛你!”

其實,王貴并沒有走遠。這幾天,他也是度日如年,每次看見龍嬌嬌打來的電話,他都想接卻又不敢接,看到龍嬌嬌讓他心碎的短信,他也只能強忍痛苦,這份真摯的愛,他真不愿意舍去,卻又不敢去重新拾起。他焦慮、矛盾、困惑。龍春發的電話突然讓他有了一種勇氣,他決定直面這份真愛。

龍嬌嬌情緒穩定下來后,王貴去找護士重新給她掛上吊針。王貴坐在床邊,雙手暖著她打針的那只手,狠下心來,向龍嬌嬌和她父母說:“其實,我是個逃犯?！蓖踬F的話,讓龍嬌嬌一家驚恐萬分。隨后,王貴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原來,王貴的真名叫韓成貴,1982年出生,湖北省黃岡市人,他大學計算機?？茖W校畢業后,回黃岡市開了一家大型網吧,經營得非常好,很快擁有了自己的私家車。2006年12月24日這天晚上,他與幾個朋友在一起過平安夜打麻將,凌晨四點多鐘散場后,在開車回家途中,一名騎自行車的婦女闖紅燈橫穿馬路,他車速很快,躲閃不及,將這名婦女撞飛幾米遠。驚慌萬分的韓成貴下車看了一眼,發現婦女躺在血泊中,環顧四周無人,猶豫片刻后,駕車逃逸。清晨,他開車趕到武漢一個朋友家。上午,他從父親那里得知,那名婦女當場死亡,警方已經從監控錄像中查到了他的車號,正在通緝他。當天,他在武漢買了一張叫王貴的假身份證,帶著一張銀行卡,開始了逃亡的日子。因為他熟悉網吧,同時也覺得網吧比較隱蔽,在逃亡的日子里,他多半是在網吧打工。那次十幾天沒有上網,是因為發現幾名警察到他所在的一家網吧追捕一名逃犯,他害怕極了,當晚就逃到銀川。

講完這些,韓成貴看著龍嬌嬌說:“嬌嬌,你是個好女孩,我不配你?，F在,我還是離開吧,免得日久生事端?！饼垕蓩梢话牙∷?生怕他再次突然消失,認真地說:

“你要這樣東躲西藏一輩子嗎?我愛你,哪怕你是逃犯!”韓成貴勸道:“可是,你本來可以享受美好生活,不值得為了我這個逃犯背負太多呀?！薄盀榱藧?值得!”龍嬌嬌堅定地說。

隨后,龍嬌嬌一家人幫助韓成貴想辦法,他們一致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韓成貴回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龍春發看他舉棋不定,勸慰道:“好好珍惜嬌嬌的這片真心,回去自首吧。像你這樣的情況,不會判死罪的。我們和嬌嬌一起等你出獄歸來?！饼垕蓩梢患胰说纳屏己筒浑x不棄,讓韓成貴非常感動,他也曾經想到要回去自首,結束逃亡的生活,可是他下不了決心,他害怕被判極刑。韓成貴看著龍嬌嬌,龍嬌嬌鼓勵地向他露出笑容,拉著他的手說:“你要是害怕,就等我出院后,我陪你去。好嗎?”韓成貴痛下決心,連連點頭道:“嬌嬌,我聽你的,因為只有這樣,我們的愛情才能進行到底?！?/p>

2009年7月20日,龍嬌嬌各項檢查指標都非常正常,康復出院。這天晚上,在龍嬌嬌家里,韓成貴逃亡三年后第一次撥通了父母家的電話。聽到父母親切的聲音,韓成貴淚水橫流,他告訴父母,馬上就要回家自首了,而且還要帶上龍嬌嬌。父母聽到后,興奮不已。之后,龍嬌嬌提出和韓成貴再一起玩一次勁舞團,她想一起回到網上的“家”看看。韓成貴明白她的心意,在“家”里為她獨舞了一場。他深情地對龍嬌嬌說:“我們生命中有許多缺憾,但是我們有真情真愛做補丁,什么漏洞和病毒,都不怕,你說是嗎?”

7月23日,韓成貴帶龍嬌嬌回到父母家里。24日一早,龍嬌嬌挽著韓成貴的手臂,勇敢地走進派出所……■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