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話試讀

老　愚

【“你是替誰說話?共產黨還是老百姓?”】

鄭州市規劃局逯軍副局長義正詞嚴,質問曝光“別墅事件”的記者。這把一個選擇題推到你面前:在共產黨與老百姓之間,“政治正確”的記者一定會選前者,“腦袋糊涂”的就選后者。這個質問的要害在于,官員認為,一個吃意識形態飯的人,不可能不明白:我是代表共產黨,站在我的對立面,隱藏著不言而喻的危險。這也是一句判斷是否“自己人”的“江湖暗語”:這個自己人,一定不是老百姓的人,他要從“維護”穩定、“捍衛”黨的利益的高度出發。

在此類官員的潛意識里,黨員和群眾是根本對立、水火不相容的。他們也是按照這個原則處理自己跟老百姓的關系的。他們只能代表自己,但為了顯得莊嚴與神圣,他們給自己的利益起了一個好名字:黨的利益。

事實上,一些地方的一把手往往以黨自居,給予自己無限的權力,在執政黨與老百姓之間砌起了一道防火墻。

所以,應對逯軍副局長這個問句的最佳回答是:哪有那么嚴重啊?我只是混口飯吃罷了。

【“受傷群眾情緒穩定”】

一般見于災難報道。已經成為必有的配件。

這句話表面看是陳述句,似乎在確認某種事實,而實際上是祈使句——“但愿他們都做良民吧!千萬別鬧事啊!”這個用于向上級交代的句式,容易引起非議和嗤笑,可問題是,誰又能發明一個更高明的句式替代它呢?

出了事還情緒穩定,恐怕離神經病不遠了。但在某些官員眼里,不穩定才不正常,因此極有可能采取非常措施,使之歸于平靜。所以,在特殊情況下,老百姓必須保證自己的情緒穩定。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句式,是某些地方官員“維穩”的絕佳寫照。

【“少數不明真相的群眾”】

群體性事件發生之后必有的總結語。

此句式隱含彈性:還未把群眾看成搗亂分子,你如果想做明白真相的人,還有機會轉變立場——盡管沒有人會告訴你所謂的真相;你若不思悔改,后果就很嚴重了,可以將你打入不法分子的隊列。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只是夸一個不存在的群體,可千萬別當真了。

在群體性事件里,你永遠是不明真相的群眾。你所看到的、經歷的、聽說的,統統不足為信,你只要相信有一個高高在上的上帝,他洞悉一切,他讓迷途的羔羊走上正道……

【“不飄浮、不作秀、不忽悠”】

這是深圳市原市長許宗衡的一句語錄?？瓷先ズ苡凶龊霉俚奈兜?。

類似的豪言壯語,我們已經聽到過不少。咋一聽,還是有幾分氣勢的,很堅決,一連三個排比,令人印象深刻,弄不好還會銘記在心。

漂浮,是喪失重心和引力之后的狀態,要想漂浮并不容易,首先得有人捧你。作秀,就是演戲,給上級看,有時也給老百姓看;官場上有一批性格演員,高超的技藝使老百姓誤以為碰上了清官。忽悠,這個由東北藝人帶過來的詞,本來只是言語間的戲謔,帶輕微諷刺,當不得真;而在普通話的語境下,與忽悠對應的詞是耍弄。不耍弄,顯然是一個表態,僅僅想不耍弄而已,更不能當真了。

眾多高官落馬之后,我們得明白:凡是叫得響的話語,氣壯如牛的,不少都暗藏玄機。老百姓可不能讓他們忽悠了,作秀了,漂浮了,讓人家瞧不起,以為咱們那么好騙。

咱老百姓無法讓他乖乖做官。他再忽悠,只要提拔他的人喜歡,他可著勁兒忽悠,你又有何辦法?那些漂亮的警句,有時只是用來哄人的。

【“我道歉”】

這是官員最愛說的一句話。潛臺詞相當豐富:我都親自“不好意思”了,你們還不滿意嗎?在現實中,大凡官員出場,前呼后擁,戒備森嚴,令人生敬畏之情。衣冠不整,或有上訪傾向的,都會被屏蔽掉。能出現在官員面前的,一定是鮮花、美女,還有畢恭畢敬的下級。間或有幾個百姓出臺,也一定是念稿子頌功德的。

由此造成官場的神秘。老百姓不明白,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員整天都在做什么?每天怎么有那么多的會可開?

一般不會有什么嚴重后果的事情,才會出現“道歉”的盛況。某個官員出面道歉,往往表示一切都“搞定”了。這樣的道歉是通知,不管你是否接收,也不在乎你能否接受,過場是一定要走的。

【“嚴肅處理”】

這或許是老百姓最愛聽的一句話了,往往意味著一個出其不意的結果。

黨內警告,行政記過,開除黨籍已經算嚴重的了。

這類似于按摩式處理:表面上受了點疼,精神其實頗為受用——你還是自己人。由官處理官的方式,再重,也僅僅是仿真式的下手。

【“別管他們!”】

這是最具殺傷力的官話,語出重慶招生辦一位女處長之口。

有人說,這是權力的傲慢。是的。你見過不傲慢的權力嗎?

凡是與選民沒關系的權力,注定是如此傲慢的。而且,請記住,這是對記者說的,如果是普通民眾,連這樣的話也未必聽得到。

能改民族成份的,哪個沒有背景?這個秘密名單一旦公布出來,官場命運共同體豈不曝光于天下?

一記者說,他最怕官員客氣,因為那往往意味著對老百姓不客氣。重慶這位女官員卻連這點面子都不給,除了驕橫,更多的恐怕是無賴。支撐這些無賴官員的,并非個人的勇氣和蠻力,而是撼不動的權力基座。

一句話,如果官員的升遷與老百姓無關,你就別想讓他們謙卑起來、可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