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之后：祖馬面臨的挑戰

趙　旭

2009年5月9日,隨著南非當選總統雅各布?祖馬盛大的就職儀式在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舉行,一場南非非國大和祖馬的盛宴開始了。約3萬名南非各族民眾和5千名來自29個國家的嘉賓代表在總統府前南草坪參加了儀式。這不僅是一場祖馬個人的盛宴,也是南非民主進程的盛宴,慶祝反對種族歧視的一場盛宴。自1994年以來,南非經歷了4次民主選舉,每一次都在平穩的社會秩序中進行,今年的投票率仍在77%以上(2004年為77%,1999年為89%),這在西方國家也是罕見的。非國大獲得66%的選票,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了大選,幾乎可以和曼德拉總統在鼎盛時期的大選結果相媲美。祖馬在歷經了“軍火腐敗案”和“強奸案”的糾葛后,成功征服了選民并成為南非新任總統。諾貝爾獎獲得者、南非前白人總統德克勒克也表示歡迎祖馬當選,并希望他能夠繼續延續南非經濟全面發展的良好勢頭,特別是為改變南非貧苦民眾的生存狀態做出不懈的努力。

面對前任的期望和沸騰的民眾,目送曾經困擾其聲譽的難纏官司一件件離他遠去,祖馬有理由享受盛宴。然而歡慶之后,南非17年來最大的一次經濟衰退、南非最大的反對黨民主聯盟在各個政策面的伺機討伐、高失業率、黨內腐敗、利益傾軋等一系列問題,都是祖馬即將面臨的挑戰。

“烏圖邦”組閣,招致黨內外指責

2009年5月10日,祖馬拋出一份有34名內閣部長的名單之后,民主聯盟黨首海倫席勒(在大選中獲得17%選票并牢牢控制了南非最富庶的西開普省)立即在西開普省主流報紙《開普時報》撰文批駁:34名部長的內閣名單過于冗長,公布這樣一份內閣名單對于南非來說,簡直是個“壞消息”,反對黨還認為這完全與祖馬在就職演說中所承諾的提高政府效率,提高為民服務水準背道而馳。內閣增加了很多副部長配置,簡直就是犧牲納稅人金錢來換取非國大內部派系以及南非共產黨和南非工會大會的利益平衡。

非洲的政黨政治經常會談及一個概念——“烏邦圖”,它是一個基于非洲部族文化的倫理和哲學概念,源自南非班圖語,主要指人與人之間的忠誠和信任。通常指來自同一個地區或是部族之間最自然的聯系和樸素的信任。祖馬這個來自祖魯部落的政治家同樣不能免于部族文化的影響。林波波省和東開普省向來都是非國大民族之矛的發祥地,革命傳統悠久,在非國大內部高層之間利用非洲部落特有的忠誠和信任互相提攜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難怪反對黨民主聯盟黨首海倫席勒指出,非國大的傳統就是利用裙帶關系占據國家要職。

這個傳統之下,祖馬也難以免俗。祖馬領銜的非國大能在選舉中獲得議會多數議席,離不開三黨執政聯盟中的工會大會和南非共的支持。所以祖馬組閣時將一些重要職位,交由他們掌管也是情理之中的。例如,南非共產黨總書記布萊德?納茲曼德被任命為高等教育部長、該黨副總書記克羅尼出任交通部副部長等。工會大會帕特爾在新內閣中擔任經濟發展部部長。經濟發展部是新成立的部門,主要負責為南非貧苦人口爭取更好的發展空間和福利待遇。外界評論此部門系祖馬的左膀右臂之一,其權威將凌駕于其他部門。還有財政部長這一要職交付于南非共的另一位靈魂人物普拉文?戈登。此外,還有7名來自南非工會大會和南非共產黨的領導人出任內閣正副部長。

瑪莎巴尼是來自林波波省的地方政府事務部長和非國大婦女聯盟負責人,此次當選外長,一步登上了國際外交舞臺;副外長伊卜拉希姆是來自祖馬的老家夸-納省,在任副外長以前一直擔任非國大的國際書記,更重要的是他曾經是祖馬在“羅賓島”的獄友,這種在監獄里結成的友誼成為“UBUNTU”的另一種解釋;外交部秘書長恩薩布拉是一名婦產科醫生,此前只是名不見經傳的非國大普通執委,如何能謀到這個差事,唯一可以解釋的是他同樣來自非國大的老根據地——東開普省,或者是更深層次的裙帶關系。

當然,為了平息黨內外的“指責”,祖馬還有意識地從反對派中尋找合適人選入閣——任命自由陣線領導人穆爾德擔任農業部副部長。穆爾德不僅思想屬于右翼,而且他領導的自由陣線長期與非國大“作對”。此外,穆爾德本人是一名荷蘭裔的非洲白人。南非媒體普遍認為,穆爾德的任命是祖馬團結南非各階層的一次努力。

對于內閣過于龐大,權力大到足以侵蝕地方省級權利,反對黨不會善罷甘休:2009年6月9日民主聯盟向國家議會拋出一份報告,旨在反對憲法第17條修正案(加強中央集權,內閣部長有權利干涉地方省級事務)。這無疑又是反對黨向非國大投出的又一支“反擊的長矛”,非國大如何應對還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在執政黨和反對黨之間,內閣部長和地方省級事務官員之間的權力斗爭將不會平息。

禍起蕭墻,祖馬顏面盡失

非國大下屬有兩個后備干部組織,非國大婦聯和非國大青聯,這兩個組織在本次大選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祖馬通往總統府的道路上充當了急先鋒?；叵氘斈?祖馬被“軍火腐敗案”和“強奸案”搞得焦頭爛額,是非國大青聯第一個勇敢站出來,公開批駁時任總統姆貝基搞“政治迫害”,為祖馬打氣撐腰;他們還四處游說,鼓動東開普省和夸-納省民眾舉行以“反政治迫害”為主題的示威游行,力挺祖馬。也正是因為非國大全國青聯和其他“挺祖派”共同努力,在訴訟環節上一直抓住“非法取證破壞憲法”以及“證據不足”這兩個理由,使得南非高等法院在司法程序上遲遲不決,為祖馬的扭轉頹勢爭取了時間。非國大全國青聯在全國范圍內造勢,高調喊出“反政治迫害”口號,爭取了民意,保證了祖馬安然渡過難關。

然而,非國大全國青聯領袖是有“壞小子”之稱的馬萊馬,這個80后的“壞小子”一直以言論過激著稱,他自稱是祖馬最忠誠的“捍衛者”。他曾高調表示“不惜為保衛祖馬開殺戒”。最近又口無遮攔,大肆攻擊反對黨民主聯盟黨首海倫席勒是個“白人種族主義者”、“殖民主義者”等。

此言一出,猶如烈火烹油,使黨際傾軋愈演愈烈。面對四方的指責,祖馬也不得不出面表態,但是僅僅停留在號召彌合兩黨之間的過隙,致力于全面發展南非種族和解的層面上,并未對“壞小子”有什么懲罰性措施。祖馬深諳為他通向總統府掃清道路、立過赫赫功勞的非國大全國青聯的重要,非國大全國的青年干部也唯其馬首是瞻,犯不上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但這次后院起火,使得本來趨于平靜的政黨格局復雜化,祖馬失盡了顏面,也讓民眾懷疑這樣的執政黨如何帶領南非實現種族和解。祖馬不得不親自出面安撫民眾,平息對手。但是,如果這個“壞小子”繼續充當“麻煩制造者”角色,相信祖馬也會審視大局,對其恩威并舉,加以管教。

另一個黨內高官爆出的丑聞也讓祖馬在反對黨前抬不起頭來。這個來自祖馬故鄉的父母官——夸-納省的省長恩德比利擔任祖馬內閣的運輸部長之后,上任不到一個月便有丑聞傳出:他最近收受道路建設承包商價值13萬美金的奔馳轎車一臺、加油券若干、兩頭牛、一臺液晶電視、一套葡萄酒具等。據東開普省主流媒體《前驅報》報道:在他主管夸-納省工程承包10年間,經手項目總金額達12億美金。按照非國大黨規,內閣部長只可以接受200美元以下的小禮品。此次丑聞的爆出,無疑再次給反對黨攻擊非國大高級干部腐敗授以口實。民眾也對此案表示憤怒,畢竟是祖馬新政府的第一個內閣部長腐敗案件,希望祖馬能夠予以懲戒;就連非國大的親密盟友——工會大會的發言人也督促這位運輸部長盡早作出解釋,以平民怨。后來恩德比利將奔馳轎車和兩頭牛拿到市場拍賣,所得捐贈給了夸-納省公路項目,但是他還保留了其他小禮品。丑聞之后,反對黨立即要求議會通過法案要求公開內閣部長的商業興趣及其收入;祖馬也不得不作出回應,以非國大總部的名義發出公告,“歡迎恩德比利將物品拍賣的舉動,非國大注意到關于干部收受禮品的規定在指導干部行為起了作用,希望恩德比利能夠加強自省,其他黨內同志能夠引以為戒”。 這是非國大的后院又一場丑聞,反映了黨內廉政建設薄弱,干部作風不夠嚴謹。祖馬,這個剛履新不久的總統,尚處在角色轉換的適應期,就要面對黨內事務纏身的局面。在反對黨的指責和民怨中,祖馬的表現差強人意。但可以確定的是,祖馬在今后治國理政的同時,不可避免要面臨治黨的艱難考驗。如何使非國大保持強盛的生命力,在擁有強大群眾基礎的同時,還擁有強大的執政能力,將是他亟待解決的問題。

經濟舉步維艱,祖馬苦無良策

祖馬在競選總統時莊重表示將繼續致力于南非經濟全面發展,提高社會福利,在全國范圍內提供免費教育,建立覆蓋全國的醫療體系,興建經濟廉租房,創造上百萬就業機會,打擊犯罪……然而,盛宴之后,是祖馬考慮兌現承諾的時候了。經濟政策面一直是反對黨攻擊非國大的軟肋。反對黨最近公開表示,由于全球經濟衰退,2009年南非非國大政府根本不可能兌現在大選時作出的承諾,也不會有多余的財力建立完善的醫療體制。

目前,南非經濟陷入17年以來最嚴重的衰退,投資者信心指數降到10年來的低點,2000年至2007年南非經濟平均增長約5%,預計2008年經濟總量會縮水0.8%,南非的經濟支柱采礦業和制造業在近6個月里呈直線下降趨勢,出口和零售業進一步萎縮;企業倒閉的消息頻傳,甚至在祖馬在慶祝競選成功的同時,西開普省省府開普敦就有上千失業工人走上街頭,抗議非國大拯救經濟不力;非國大統治南非15年之后,仍然有40%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貧困是社會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

在當前的國際經濟背景下,祖馬寄希望于2010年世界杯所產生的經濟效應能帶動南非走出衰退。在這輪總額近700億美元的投資中,南非將全面升級基礎設施,包括城市周邊飲用水的設施建設、興建10余座體育場、加強城市信息化建設等。據估算,此次投資將創造至少300萬個就業機會,從而大范圍提升公民福利。應該看到,這種輸血式的拯救經濟方案將在3—5年內對南非經濟有強刺激作用。但是如果南非的經濟支柱產業——采礦業和制造業依舊得不到復蘇,本輪經濟刺激方案所帶來的成果將在5年內消耗殆盡。2009年6月初南非統計局公布一份報告顯示,南非礦業生產比3月下降13%,其中鉆石,鉑金,黃金等平均下降10.3%。鉆石銷售額比2009年3月下降23%,貴金屬銷售比2009年3月下降16%。南非商會對這一數字表示擔憂:“這是17年來最嚴重的衰退,可怕的是最壞的還沒有到來?！毙枰赋龅氖?目前還未看到祖馬政府對采礦業和制造業有什么激勵政策。作為南非經濟最強勁的發動機,采礦業和制造業都面臨全球原材料采購萎縮和機器加工業衰落所帶來的痛苦,這種痛苦究竟是陣痛還是長痛不已,作為全球市場化經濟一部分的南非也要等其他經濟大國的經濟有起色之后才有復蘇的可能。難怪反對黨黨首海倫指出,非國大上臺執政造就了一批黑人社會精英,而真正的貧苦黑人和礦工的生活狀態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多改變,他們是非國大經濟政策的犧牲品。

應當看到,非國大執政后黑人的權益得到了發展,國家經濟每年以4%的速度增長,2008年建造廉租房近300萬套,2008年南非1250萬人獲得了福利補貼,而在1996年只有300萬人有機會獲得補貼。 但是這些南非民主改革和經濟發展的成果如何像德克勒克所希望的那樣延續,如何使經濟發展成果惠及南非各民族才是祖馬應該思索的。盛大的歡慶結束之后,執政黨非國大和反對黨都在各個政策面互相尋找對方的軟肋,試圖削弱對方的政治實力。無論非國大和反對黨的戰果如何,非國大掌控大局的形勢根本不會改變。在2010世界杯的光環下,非國大會利用堅實的群眾基礎和前些年積累的經濟發展成果,祖馬,這個極具政治技巧和危機意識的“領袖魅力政治家”,相信他在妥善處理和反對黨的關系的同時,會帶領南非走出經濟衰退。也許在祖馬的視野里,反對黨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反對黨領袖海倫)領著一群印度后裔和荷蘭白人后裔在遙遠的海邊(反對黨傳統勢力在西開普省)無為的聒噪,而真正的權利和民主還是掌握在力量雄厚的非國大和占人口80%黑人兄弟們手中。

但是無論如何,祖馬的時代里,非國大面臨的挑戰相當嚴峻:經濟亟待復蘇,如何平息黨內紛爭的同時凝聚民心、加強黨內建設、穩固三方執政聯盟、團結朝野等?，F實面前還應當看到,非國大和反對黨的較量還會繼續,斗爭不會因為政治氣候轉暖或經濟形勢變化而陷于平靜或是消沉。在民主政治的角斗場里,朝野雙方的斗爭是殘酷的,只有果敢而睿智的政治家才能存活下來。

(責任編輯:肖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