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溫度

詹雅蘭

“走不到了。”我耍賴地說。這面通往教室的山坡，是如此的陡。我故意擋在你面前，整個人癱軟。

“再不走就要遲到了。”你著急地催促我。

“為什么教室要蓋在那么高的地方？”我遙望前方的大樓，它遠得像在云端。

“正好讓我這么龐大的身體消瘦幾分。”你老愛拿自己的身材開玩笑。

“那就是為了你好才拖累我的。”個子小小的我喊著不公平。

關于體形，同學們總愛開玩笑地說，我們一個是大熊，一個是小兔，走在路上，真是奇特的風景。

“好吧，好吧！”你無奈地說，然后伸出手推著我的背，一步步往上走。

于是我像一輛單軌纜車，輕快地滑行在山坡上，迎著微微冰涼的風。“慢點，慢點。”經過桂花樹時，我小聲說，“走得太快就聞不到香氣了。”其實，是想多體會你暖暖的手心貼著我的背。

“別再挑剔了，沒看到我那么辛苦啊！”身后推著我的你，已是滿身大汗。

“你那么大，而我這么小，一點也不吃力。”我駁回你的抗議。

你皺起了眉，苦笑著罵我無賴。

那天以后，上坡的路上開始有你的手溫暖陪伴，有時推著我，有時牽著我……

直到你生病了。絕癥。

“沒問題的，至少大熊還背得動小兔！”剛開始你躺在床上樂觀地說。

我坐在你身旁，笑著搖頭：“才不要，你那么大，而我那么小，一跌倒你就把我壓扁了。”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你，陽光讓我們沐浴在一起。

“想出去走走。”你常要求。

然而壯碩的你，每一次下床總讓我感覺特別吃力。

你坐上輪椅，我推著你。

“慢點，慢點。”走過公園的桂花樹時，輪到你對我耍賴，“走得太快就聞不到香氣了。”我忽然體會到上坡時，站在我身后的你的心情。那時你也不愿意走快吧！

漸漸地，你只能躺著，不再下床。每一天，我替你翻身，清洗，拍打身體。你的壯碩，像從我的指尖上緩緩流失，如今我已經可以輕易地將你移動。

曾經你那么大，而我這么小……我轉過頭偷偷哭起來，不敢讓你看到。

“沒問題的，至少大熊還背得動小兔！”我永遠記得，你最后一次牽起我的手時，你那細瘦的手臂。

那一天，火燃燒了你，然后我把你緊緊地抱在了胸前。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我那么大，而你那么小。

“就要上坡了。”我低頭告訴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的山頂，抬頭遙望你將安生的居所，陡得令我遲疑。我忍住辛苦，嘆著氣往上爬。而此時此刻，我卻仿佛感覺到，在我的身后，有你溫暖的手，推著我向前走去。

（太陽錦摘自《皇冠》，童 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