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背后的六國牌局

楊中旭

金秋十月,朝核問題依舊是串起六國往來的一條主線。

“事在人為,機遇稍縱即逝。”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說。

這一天是10月10日,第二次中日韓三國領導人會議正在中國北京的人民大會堂舉行。會議之后,溫家寶與日本新任首相鳩山由紀夫、韓國總統李明博一同會見記者,對朝核問題做出了上述表示。

此時,距離溫家寶訪問朝鮮歸來只有不到100小時的時間。溫家寶說,訪朝期間,他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日“多次見面,總計長達10個多小時”,“我借此機會多介紹些情況,也談談我的體會。媒體全面準確掌握情況,有利于營造有利氣氛,對重啟和推進六方會談十分重要”。

一旁的鳩山由紀夫和李明博都將身體轉向位居正中的溫家寶,做出了傾聽的姿態。早在鳩山動身之前,日本外務省官員就已表態:這一次,首先要請中方詳細介紹中方總理訪問朝鮮的情況。

就在中日韓三國峰會結束之后兩天的10月12日,俄羅斯總理普京抵達北京。而在之后的一個月內,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將首次踏上中國的土地。朝核利益攸關方密集訪問中國,固然有“東亞共同體”、能源、環境、氣候合作等大國間的合縱連橫,但在金秋十月,朝核問題依舊是串起六國往來的一條主線。

“希望朝美對話取得成果”

朝鮮今年5月二次核爆,重燃朝核危機以來,溫家寶是唯一一位與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面談的利益攸關方首腦。在和溫家寶總計10個小時的會面中,朝鮮國防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日表示:實現半島無核化是金日成主席的遺訓,朝方致力于實現半島無核化的目標沒有改變。通過朝美雙邊會談,朝美之間的敵對關系必須轉變為和平關系。朝方愿視朝美會談情況,進行包括六方會談在內的多邊會談。

這一態度,顯然與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委員長金永南半年前的表態有著明顯的不同。當時,這位朝鮮二號領導人在埃及出席不結盟運動峰會時放了狠話:六方會談已經永久結束。

對朝鮮官方態度的轉化,中國媒體普遍表現出了一種樂觀的情緒,甚至有媒體打出《中國成功勸說朝鮮重返六方會談》這樣的標題。

然而回頭再看中國外交部部長楊潔篪10月6日的談話,卻只是使用了“朝鮮半島無核化取得積極進展”這樣的措辭。

“積極進展并不等于朝鮮答應重返六方會談,”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張璉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朝鮮這一次又設置了先決條件?！?/p>

這一先決條件,就是朝美雙邊會談。10月7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六方會談中方代表團團長武大偉在回答新華社記者提問時表示,六方會談框架內包括多種對話方式。中方一貫支持各方在六方會談框架內進行雙邊對話,以利平衡解決各方關切問題,全面推進六方會談進程。“我認為,朝方提出進行朝美對話,是為重啟六方會談創造條件”,“我希望朝美對話取得實質性成果”。

10月9日,韓國媒體報道,朝鮮一位核問題高級特使計劃于本月晚些時候訪問美國,此行可能為朝美兩國重啟對話鋪路。

韓國媒體援引一位知情外交人士的話稱,朝鮮計劃派曾多次參加六方會談的核問題談判代表、外務省美國局局長李根前往美國,并希望美國派特使回訪平壤。這位外交人士對媒體說:“李根局長計劃以參加研討會的身份訪美?！?/p>

此前,奧巴馬政府業已表態,美朝雙方有可能會進行雙邊對話,但任何對話都要在六方會談的框架內進行。

一種擔憂的情緒開始在一些中方學者中蔓延。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朱鋒、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教授劉江永、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張璉瑰、中國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員馮昭奎都在擔心,朝美會談有朝一日或許會跳出六方會談框架,六方牌局變成兩方牌局,不僅于中國國家利益不利,也使六方會談失去了法理基礎。

學者的擔心還包括,如果朝美雙方“談崩了”,地區安全局勢驟然緊張,到那時,六方會談或許已是奢望。

基于此,溫家寶于10日表示:“朝方希望同美國改善關系,也希望同日本和韓國改善關系。這是我訪問得到的最重要的印象。當然,要把重啟六方會談變為現實,需要各方進一步作出建設性努力。事在人為,機遇稍縱即逝。”

中日韓沙盤推演

在張璉瑰看來,機遇的把握、火候的拿捏,都將對朝鮮之外的5國構成挑戰?！耙酝墓秩κ?核爆,局勢緊張,制裁,緩和,談判,援助,到再緊張”。

縱觀朝鮮二次核爆,似乎仍未脫出這一怪圈。2009年6月12日,聯合國安理會15個理事國一致通過了針對朝鮮第二次核試驗的1874號制裁決議案,較之朝鮮第一次核爆后的聯合國1718號決議更為嚴厲。

對朝鮮“最強烈譴責”的1874號決議明確擴大了對朝鮮的制裁范圍,其中升級最為明顯、對朝鮮壓力最大的當屬“武器禁運”和“金融制裁”。這兩項措施如果得到嚴格執行,朝鮮的外部資金通道將被徹底切斷,原本孱弱的朝鮮經濟將遭受致命打擊。

只是朝鮮對付艱難局面已非首次,2005年第一次核爆之后,國際社會發出了對朝援助“透明化”的呼聲,以防止對朝鮮的糧食和石油援助轉入軍隊和核研發軌道。但在當年年底,強硬的朝鮮發出聲明:拒絕一切外援。4個月后,最終還是國際社會做出讓步,由英國援助的首批物資進入朝鮮。

朝鮮不僅沒有做出多少讓步,而且朝鮮根據遠交近攻原則,還對超級大國頻頻示好。

第一度朝核危機期間,朝鮮外務省副外相金桂冠前往美國斡旋之時,曾與基辛格交談。事后,美國著名智庫蘭德公司提交給美國政府一份政策建議:將朝鮮變成東亞的以色列?？吹竭@份報告的中方學者認為,中方需要拿出更為積極的態度處理朝核危機,以免威脅到最根本的國家安全。

一個難題擺在中國面前:繼續援助朝鮮,援助可能轉向核研發,朝核問題將愈演愈烈;斷絕援助,朝鮮半島局勢不穩?！艾F在看來,并沒有一個兩全兼顧的辦法,最后很可能是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選擇題?！睆埈I瑰說。

與中方一道,在朝核問題上做出新認識的還包括韓國和日本。李明博去年年初就任韓國總統之后,“大妥協”策略被提出。其前提條件是朝鮮完全棄核,方能換回國際社會的“大禮包”,包括朝美關系重建、一攬子經濟援助等。而日本則表示,在“綁架日本人”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不會與朝鮮妥協。

借第二次中日韓三國峰會之機,中日韓三國坦率地交換了意見。溫家寶會后稱“達成重要共識”。峰會結束后不久,韓國政府宣布,將考慮重啟對朝鮮的糧食援助。

張璉瑰甚至提出了一個實質性的構想:建立一個類似網上購物的支付寶制度,由第三方(例如聯合國)代管援朝糧食、石油和資金,直到朝鮮完全棄核為止。“這等于雙方同時‘放下武器 。”張璉瑰說。

愈發嚴峻的事實已經讓中日韓三國認識到,地區安全局勢的緩解,需要六方參與,而非兩方獨美。

就在10月底朝美會談進行之前,10月12日,溫家寶在中南海紫光閣會見出席中美“二軌”高層對話的美方主席基辛格,時機耐人尋味。

但就在朝鮮半島局勢重現轉機的時候,韓聯社突然援引韓國政府的消息說,朝鮮于10月12日在東海岸地區發射了5枚短程導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