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１２汶川不相信眼淚

編劇：吳遠博

1日外

四川汶川地區的天空，藍藍的，幾乎沒有一絲污染。雪白的云在天空中微微飄動。像是天籟之聲，童聲朗誦的詩歌從天地間飄來。

孩子

快

抓緊媽媽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媽媽怕你

碰了頭

蒼翠的群山環抱中，一條盤山公路蜿蜒曲折。順著公路形成一個依山靠水的鎮子。公路一邊多是民居，另一邊是一排排的商鋪，商鋪后有一條十幾米寬的小河。穿過架在小河上窄窄的小橋，有個較為開闊的坡面，坐落著小鎮的中心學校。依稀有鼓樂聲傳來，其聲漸漸清晰。

2日外操場

國旗飄揚，但向下看去，剛才的祥和景象完全變成了一片廢墟。

穿著校服的同學們和老師整齊地站在國旗下，每人胸前都別著一只精巧的小紙鶴。

十幾人組成的校鼓樂隊，一律穿著白襯衣，低沉地演奏著。男生穿禮褲，女生穿齊膝的裙子。雷霆站在鼓樂隊最前面；敲著大鼓。

小雅坐在輪椅上在隊伍的第一排，她面對著國旗。

蕭遠背后背著固定器。

俞潔原本漂亮的臉龐上爬了一條條蜈蚣似的傷疤，頭發也很短。李樂天、梁心站在一排。一個戴眼鏡的瘦瘦小女生站得筆挺，她的左袖管顯然是空的，旁邊一個高大魁梧的男生坐在椅子上，邊上放著一副拐杖。但大家的目光都很堅定。娥曼站在小雅身旁，一襲清爽的白裙隨風飄搖，左手帶著黑手套。目光一起望向國旗。

國旗降到了一半，顯然是在致哀。

降旗儀式完畢，蕭遠、俞潔、梁心等，跑上前擁簇著小雅和娥曼。

娥曼伸出沒帶手套的那只手放在中間，一只只手落了上去。緊緊地搭在一起。小雅最后一個落了上去，顯示著他們的信心和力量。

3日操場

(幻化)廢墟都沒有了，喧囂嘈雜的操場，一個學生在翻單杠，旁邊圍著幾個人看。一個女老師正在帶一群小學女生練習舞蹈，女生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群小學男生在操場一角圍成一圈在玩著什么。一個男孩一腳大力抽射，足球從操場這邊經過鼓號隊飛到遠處。鼓號隊的成員三五一堆。練習自己的樂器，緊挨著的一個中年男子像是給兩個低著頭的男孩訓話。學生們追逐打鬧，聲音嘈雜，顯然是課前。

字幕：2008年5月12日。

翻單扛的學生突然不翻了，掛在杠子上目光驚詫地望向一方。

鼓號隊的人不聊了，抬起頭盯著一方。

在眾人目光的焦點，一條頗富羌族民族風情的鮮艷扎染的彩裙飄了過來。

那群紅臉蛋、練習舞蹈的小姑娘也看過來。

右手反扣著書自然地垂下，手腕上獨特的羌飾閃閃發亮。淡黃色的T恤，剛剛過肩的長發披下來，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走向教學樓。

操場上的人都在看這個臉上洋溢著青春、美麗、自信走過的姑娘。

中年人扭過頭看她，旁邊站著兩個男孩。

娥曼扭過頭。沖中年人嫣然一笑：“陳校長好!”

陳校長也笑著點頭回應，“你好。”

兩個男孩也轉過身去，盯著娥曼的背影看，突然穿著大T恤的蕭遠回過神來推了著運動裝的男孩一把，雷霆一個趔趄。“憑什么你去!就你那臭鼓點!”蕭遠惡狠狠地說。

雷霆雙手往兩邊一攤。眉毛一挑。“就算我是臭鼓點……”做了個無辜的手勢，“那現在也要高你一點點吧。”

“你!，蕭遠怒了，朝雷霆撲去。雷霆急忙往后一跳，躲在陳校長身后，陳校長伸手擋住蕭遠。

“鬧什么鬧!”陳校長制止蕭遠，“你還有沒有點兒集體榮譽感?”蕭遠停了下來，仍忿忿地盯著雷霆。雷霆趁勢跑開，朝蕭遠做了個鬼臉。

陳校長伸手召集鼓號隊成員：“好了。再練一次就出發。”

眾鼓號隊員都在旁邊，幾步就跑過來整隊，雷霆掛起大鼓，得意地站在最前面，眾人演奏起《明天會更好》。

背后傳來笑聲，蕭遠回頭看。

李樂天坐在雙杠上哈哈大笑：“今天中午有人跟我說……”模仿蕭遠的樣子，拿腔拿調，“不好意思，今天不能跟大家同甘苦共患難啦，我得去鼓號隊為校爭光啊!”

蕭遠氣得向李樂天沖去：“你小子別跑!”

李樂天一下從雙杠上蹦下來，撒腿就跑。蕭遠緊緊追著。

4日外樓道

娥曼輕盈地走進教學樓，轉身走在樓道里。

娥曼走在一層的樓道，右邊半米的高臺上站了三個小男孩，互相推著玩，看誰站得穩。左邊幾個女孩在跳皮筋。娥曼路過一個個班級，上面的牌子依次變化：二(5)，二(4)，二(3)。

許多小孩子在玩鬧，一個男孩抓著奧特曼玩具，一個男孩抓著怪獸玩具。從娥曼身邊跑過。走過二(2)、二(1)，來到樓梯口，走上樓梯。

5日外樓梯間

娥曼上到二樓，正走到樓梯轉角，突然一輛玩具四驅車從上面的臺階飛了出來。娥曼嚇了一跳，急忙抬腿把四驅車讓了過去。

四驅車跌跌撞撞跑下樓梯。撞到欄桿下的水泥臺，右轉向著樓道方向駛去。兩個男孩嬉笑跟著追過去。

6日外樓道口

年輕的男老師小吳走出來準備上樓，看見正上樓的娥曼，縮了回去。小吳對著墻角掛著的衣冠鏡子撥拉一下頭發，整整白襯衫的領子。

鏡子上寫著“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旁邊教室上露出牌子“八(1)”。

小吳老師左看右看，轉向下樓，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娥曼擦肩而過，扭頭露出一個微笑：“嗨，這么巧?”

娥曼報以微笑，繼續上樓，小吳老師拐到下一段樓梯，停下抬頭看娥曼的背影。娥曼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停了，慢下來微微側目。小吳老師一甩頭走了。

7日外樓道

娥曼走在樓道里，路過第一個教室，一女生靠著門口抱著英語書在讀。門框上掛著“九(1)”。娥曼朝里看看，同學們在看書、午休。

娥曼點點頭，繼續走，第二個班門框上掛著“九(2)”，門口對面護欄上靠著三個女孩兩個男孩，有點兒疲憊地聊著天。

“我要考市里的高中，你呢?”男孩甲問女孩甲。

“我還想考到省城呢!”女孩歪了歪脖子。

前面不遠處就是九(3)教室門口，娥曼突然聽到背后有飛快的腳步聲。

娥曼下意識地一閃，李樂天從她身邊飛跑過去，接著蕭遠也從身邊閃過，“砰”一下，蕭遠一頭撞到了一個五十多歲、拿著一摞書的男老師。

蕭遠沒有停步，扭頭對男老師說聲“老師對不起”，又轉回去追李樂天，李樂天和蕭遠二人沖進了九(3)班。

男老師的書掉了一本，手里拿著書摞正要彎腰。一雙帶著羌飾白皙的手撿起了那本書。男老師看向對面。

“譚老師。”娥曼笑著把書遞給譚老師。

“噢，娥曼啊。”譚老師笑著搖搖頭，“這幫毛頭小子!”向前走去。

8日外小橋

一雙穿著手工編織的繡鞋的腳“噠噠”從路面跑上小橋，頻率飛快。

9日外教學樓

“叮鈴鈴”打預備鈴了，教學樓全景。樓道里、樓門口玩鬧的學生，紛紛走進教室，一個個教室門口的學生你推我擠地朝里涌。

10日外學校門口

響著預備鈴，老師傅正在關學校大

門。

“等一下!”有聲音傳來。

老師傅還沒反應過來，“嗖”一個人影從門縫側身躥過。看不清是誰。

11日內九(3)教室

一張許多同學合影的照片，背景是貼著不少照片的后黑板。

香包的背影正彎腰俯在黑板前面，她拿著粉筆和尺子在黑板上量著畫照片格子，動作很穩。細細看去，原來是同學們張揚個性的彩色照片。

有雷霆雙手比劃著鼓槌的。

有蕭遠穿著一身嘻哈服擺出街舞動作的。

有機靈的李樂天雙手捧著漫畫的。

有何越踩著籃球做出挑釁姿勢的。

有身體強壯的劉洪強雙拳緊握比劃出拳擊姿勢的。

有小雅在郊外樹林中擁抱大自然的。

有俞潔一身白紗的美麗寫真。

后黑板旁掛著一個電子鐘帶萬年歷。上面顯示：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點15分。

蕭遠正背對著前門坐在書桌上，手舞足蹈地比劃：“我才不怕呢!考不上我就參加電視臺選秀去，將來一準兒當歌星。”眼睛瞄瞄著一個扎著長辮的女生。

長辮子女生絲毫不為所動，仍舊雙手捂著耳朵低頭背書。

“真的啊?遠哥肯定沒問題!”李樂天說。

“哎。”何越搖搖蕭遠的腿，“你把我也帶上唄!”

“你不行，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蕭遠不屑地擺擺手，對著辮子女生，“哎，俞潔，你說呢?我是不是未來的明星?”俞潔抬起清秀漂亮的臉龐，掃了蕭遠一眼，繼續看書。

“大家都是要努力考試的，別宣揚投機取巧。”在后黑板那貼照片的香包頭也沒回冷冷地說。

12日外操場邊教學樓

穿繡鞋的腳“噠噠”跑在操場上，頻率飛快。

這雙腳飛快地沖進教學樓轉過一段樓梯。

13日內九(3)班

蕭遠依舊坐在桌子上，李樂天和何越依舊坐在他面前。

“聽說今天陳校長帶鼓樂隊去縣城比賽，一個新老師要給咱們代課。”何越告訴蕭遠。

蕭遠一聽到“鼓樂隊”氣就不打一處來。臉冷了下來。“對!聽說是個支教大學生，特漂亮。”李樂天一聽這話題，樂得跳了起來，完全沒看到蕭遠的表情變化。

14日外九(3)班門口

娥曼在教室門口，看到里面亂糟糟，觀察著情況。

15日內九(3)班

“嘿!我管她什么大學生，只要敢來咱班，保準給她個下馬威!”蕭遠拍拍胸脯，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

俞潔的同桌梁心是個胖胖的女生，她湊過來小聲跟俞潔說：“真是幫小學生。”

16日外九(3)班門口

樓道里，那個穿繡鞋的女孩飛奔而來。她梳著兩個小辮，一身布衣。

女孩斜挎著書包，右手摁著不讓它擺動，左手抓著水瓶，一看就是個地道的農村女孩。女孩飛奔到九(3)門口，錯開娥曼，急急往里沖。

17日內九(3)班

女孩沖進教室，撞到了斜坐在桌子上的蕭遠。

蕭遠“哎呦”一聲，人在桌子上轉了個向，舉起右手來夸張地捂住鼻子：“小雅吧?”

小雅低頭不吭氣，回到自己座位上。

何越、李樂天一抬頭看到了娥曼，也乖乖地走向自己座位。

蕭遠毫無察覺，得意洋洋地拿小雅開涮。用手夸張地使勁在臉前扇：“我就說，你走哪我都能把你聞出來，那股花椒昧兒熏得全班都反胃。”

小雅咬咬嘴唇不說話，把課本從抽斗里拿出來。

蕭遠看到小雅桌上的水瓶，笑了。拿出一罐飲料走上前：“你看，只有你還自己帶水。”夸張地“啪”一下打開飲料，爽飲一口。隨即哈哈大笑。

雷霆、何越、李樂天三人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低頭看書，沒一個人看他。

班里異常安靜。蕭遠終于察覺到不對，一扭頭。

娥曼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蕭遠一愣，繼而沖娥曼嘿嘿一笑。

香包貼完了照片，在旁邊的抹布上擦擦沾滿粉筆灰和膠水的手：“要上課了，都回座位。”

娥曼走向講臺：“好了。同學們，我們開始上課。”講臺后黑板上方一行標語：“無所畏”“無所懼”，兩組詞中間貼著一面鮮艷的國旗。左下角寫著：距中考還有30天。

黑板右下角寫著：值班：李樂天。衛生值日：劉洪強。公區衛生：蕭遠。

18日外學校大全

“叮鈴鈴……”掛在樓道里的上課鈴響起。

學校操場上、樓道里再沒有一個人，朗朗讀書聲響起：“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19日內九(3)班

娥曼打開書：“這節課……”

蕭遠突然舉起右手。

娥曼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把書翻到45頁……”

“我要提問!”蕭遠輪換舉起左右手。娥曼還沒示意蕭遠請問，他就站起來說。“老師，你不是北京來的嗎?志愿者?那我問你，北京有多少人?”

“多少人?倆人!”娥曼沒好氣地回答。

蕭遠一愣。沒反應過來。

娥曼說：“瞧你那樣——男人和女人唄!”

全班哄笑。

蕭遠十分尷尬。眼睛一轉又問：“那北京樹上有猴嗎?我家后山上都是猴!”

眾人又笑。

娥曼盯著蕭遠一字一頓地問：“你叫什么?”

“蕭遠!”蕭遠很得意。

娥曼恍然大悟的樣子，下講臺緩緩走到蕭遠身邊：“噢!北京那兒樹上……”抬高了嗓門，“爬的都是蕭遠!”

眾人哄堂大笑。俞潔笑得直不起腰。

蕭遠漲紅了臉，強辯：“我，我還要問!”

小雅騰地站起來，動動嘴要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忽地又坐下。

香包站起來說：“校規十一條，上課時堅決不討論與學習無關的事情!”狠狠地瞪著蕭遠。

娥曼輕輕地拍了拍蕭遠的肩膀，蕭遠跌坐在椅子上。

娥曼走回講臺，在黑板上開始寫字。

李樂天趁娥曼背身，悄悄離座，貓腰跑到后門處，沖蕭遠吹口哨，比劃著出去上網的手勢。蕭遠欠身沖他擺了擺手，指指前面的俞潔。李樂天把后門推開一個縫，自己鉆出去了。

蕭遠轉回身一坐。突然臉色變了，伸手從屁股下面摸出一個圓規。蕭遠扭頭看四周。旁邊的劉洪強不屑地搖頭晃腦。蕭遠舉起圓規佯裝欲告老師的樣子。

娥曼轉過身來面對大家，黑板上多了一首詩：岷江遙從天際來，神功鑿破古離堆。恩波浩渺連三楚，惠澤膏流潤九垓。

娥曼指著黑板：“這是清人黃俞的《都江堰》……”

蕭遠在后面搖俞潔凳子說：“周末一起去玩吧?”

俞潔回頭瞄了蕭遠一眼：“每天看見你都夠夠的了。”

娥曼朗誦：“岷江遙從天際來……”

俞潔突然覺得椅子晃得更厲害了，她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來沖蕭遠大喊：“你別晃了行嗎!，

娥曼停止念詩，吃了一驚。同學們也紛紛看向他們。

蕭遠的目光驚恐而又詫異，陡然間，眾人發現自己都晃了起來。

小雅抬頭看，樓板微錯沙沙作響。

娥曼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意識到是地震：“地震!”急忙快步躥到門口，看教室外情況。

20日外樓道

娥曼站在九(3)門口，望向四周。

小吳老師驚慌地站在九(1)門口看向其他班級。

九(2)一位年輕嬌小的女老師站在門口，班里的同學一窩蜂往出涌。已經出現零星的叫喊聲。

21日內九(3)班

同學們慌了，不知所措地站起來。教室里后墻黑板上的照片開始晃。

掛表顯示：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點28分。

娥曼轉身進來：“大家別慌!”

有兩個男生率先沖向門口。

22日外樓道

走廊上開始掉下磚塊。兩個男生剛跑出門口就被砸傷。

23日內九(3)班

梁心和俞潔哭了。班里叫喊成一片。

震動停了，娥曼隨即揮手招呼學生們：“大家快跑!”

蕭遠尖叫著沖在最前面。后面許多同學跟著擁出。

娥曼站在門口，用手一個個撥同學，“快!快!”疏導著大家。免得造成擁堵。

俞潔剛起身，沒跑兩步就被幾個男孩從后面擠在桌縫里。

何越爬上靠外面的窗戶。

娥曼沖過去，一把將何越拉下來：“走門!”

小雅剛跑出兩步，猶豫了一下回身拿上水瓶。

一個男生跑過，一張課桌被他碰倒砸在小雅左腳上。

小雅吃痛，開始抽腿，課桌很沉，又卡住了鞋，怎么都抽不出來。

又開始晃動了，幅度加大。雨點般的碎磚、瓦礫砸了下來，教室里騰起粉塵。劉洪強跑過順手一把推翻桌子，小雅得以脫身，急忙往外跑。

前黑板上方“無所畏，無所懼”的標語開始搖晃。第一個“所”字掉落，繼而第二個“無”字掉落。墻皮開始爆裂。

娥曼仍然在門口催促大家撤離。小雅跟梁心先后也跑出。

24日外樓道

娥曼推著跑在最后面的同學出了教室。回頭望了一眼，大驚。

25日內九(3)班

俞潔手忙腳亂地卡在桌縫中。碎磚在身邊連連掉落，嚇得她抱頭痛哭，彌漫的粉塵嗆得她咳嗽不止。只見蕭遠沖回來，拽著俞潔跌跌撞撞一起跑出教室。

26日外樓道

走廊上滿是人。又晃動了，而且比剛才更強更猛，眾人尖叫著朝樓道涌。

小吳老師也在九(1)班門口指揮著學生跑出。

九(4)班那邊譚老師帶著學生跑過來，有兩個女生站不穩跌倒。譚老師轉身回去一邊一個，拉起兩個女生就跑。

娥曼扶起跌倒的梁心，拖著俞潔：“快走!”

丸(2)班嬌小的女老師一次次拉著同學跑出，又沖回去救其他同學。教室里兩個吊燈相互碰撞破碎。滾動的桌椅砸倒了女老師。

門框上“九(2)”的牌子掉落。靠邊的欄桿斷了，一些人被擠得掉了下去。

27日外教學樓

走廊上的人都向樓梯處跑。教學樓開始明顯地擺動。

28日外教學樓一樓口

一樓的小學生們哭嚎成一片，有的朝外跑；有的坐倒在地上哭。

一位中年男老師在樓梯口數人：“差兩個!”轉身逆著人流往里跑。

29日外樓道

那嬌小的女老師爬出來，拉著學生繼續跑。

一塊巨大的預制板開始松動落灰。

“老師，小心!”一個男生遠遠跳起，撲過去護住了女老師的頭。

娥曼、小雅、蕭遠、俞潔、梁心、劉洪強、何越等眼睜睜看著那塊巨大的預制板砸向那學生和老師。娥曼等人腳下的地板也在松動塌陷。

不斷有人倒下，樓道里滿是零落的鞋子、帽子、書包。一整塊地板側翻下來，幾人被甩了出去，在空中尖叫。而翻下的一面忽地扇向樓下。

樓下一男生看到樓板迎面飛來。男生緊緊護住旁邊的女生，而那樓板帶來巨大沖擊力生生將二人撞飛……

30日外樓梯間

娥曼帶著小雅、蕭遠、香包、俞潔、何越、梁心、劉洪強等同學跑到樓梯口。樓梯上擠滿了向下涌的人群。

小吳老師在樓梯拐角處指揮疏散，看到娥曼等人，大吼：“快下去!”

向下擁擠的人群，哭喊聲不絕于耳。

娥曼剛要讓大家下，突然看到樓梯已經顫動不穩，急忙攔住大家：“小心!別下去!”

小雅、蕭遠、俞潔、香包等停下。

何越沒聽娥曼的話。一步踏上。樓梯轟然而下，上面所有人都跌落下去。

小吳老師叫喊著在空中無助地伸手亂抓。

何越在空中轉過身，驚恐地看著還在上面的大家。

娥曼向他伸出手。何越想去夠。卻離大家越來越遠……

小雅、蕭遠都在沖他喊叫：“何越!何越!”

從樓梯間俯看下去，整個教學樓的樓梯紛紛斷裂垮塌。

娥曼眼睛一閃，急忙說：“快!往回跑!”

31日內九(3)班

娥曼帶著大家從后門跑回自己班教室，撲向最后一排的桌子：“快!把桌子都堆過來!”娥曼把桌子推向墻角。

眾人一愣，急忙行動。劉洪強一手一個推兩張桌子。蕭遠推著靠邊的一張桌子。梁心和俞潔合力推一張桌子。最后一排桌子推完，香包推另一張桌子過來。

娥曼在墻角位置用9張桌子排成一個“3×3”的方塊。

娥曼一把拉住俞潔：“快鉆進去!”

俞潔、蕭遠、劉洪強、香包魚貫鉆了下去。

娥曼突然愣了一下。大喊：“小雅呢?”眾人四下尋找。娥曼回頭一看，小雅還在門口正欲進來，上面“砰砰”往下掉轉頭。

小雅轉身要跑，一塊樓板從她面前掉下來。粉塵騰起。包圍了小雅……

32日內九(3)班

娥曼看到門口驚慌的小雅，正想沖過去，一瞬間感到腳下一軟，人沒了重心，向后倒去。腳下的地板傾斜，她掉了下去。

娥曼表情詫異地掉在空中，整個世界仿佛都慢下來了。

娥曼看到周圍飛舞的書包。散開的課本。

娥曼看到自己的裙子向上揚了起來，頭發也向上揚起來。

娥曼看到旁邊咯吱咯吱響的變形的樓板。

上面的樓板正斜著塌下來，桌子陣往下滑，俞潔、蕭遠、粱心也向下滑。

小雅抓著一張桌子向下滑。

劉洪強和香包為了不讓自己下滑，拼命地在抓著地板。

灑了的飲料，成了長長一線。娥曼眼前漸漸黑了……

33日外一山坡

陳校長帶著鼓號隊走在山坡上。雷霆喜滋滋地摸著新鼓，手里轉著鼓槌。

突然眾人感到腳下一抖，像站在松軟的沙地。遠處傳來沉悶的響聲。

陳校長眉頭緊皺，詫異地四周看著。腳下的土地開裂下陷，眾人慌亂不知所措。

陳校長大叫：“不好!都趴下!”將身邊的雷霆和另一個號手拉倒。其他隊員急忙趴下，大地開始波動。整個山坡飛沙走石，黃煙彌漫。

陳校長伸展雙臂。盡最大能力護著這群受到極度驚嚇的孩子們。

一個男號手用衣服蒙住了頭。一個女镲手藏在兩個男孩身后瑟瑟發抖，瘦小的指揮好像要滾落下去，十指緊緊摳住一團草，指揮棒被風吹走。

雷霆鼻血流了出來。急忙捂鼻子，手中的鼓滑落下去，從山坡上‘跳一跳的一路滾下去。一些巨大的山石也滾落下去。

一塊巨石沉重地砸在鐵軌上。

一截山木滾落下去。掉在公路上。

一輛汽車開著霧燈在滿天沙塵中

穿行。一塊巨大的滾石把汽車砸扁。

陳校長摸出手機打電話，岡4一“喂”就吃進一口土，趕緊重新臥倒。

一個女生把臉緊緊貼在地上痛哭。可是風沙聲完全掩蓋了她的聲音。

34日外教學樓

外墻斷裂倒下，砸倒了兩個正在逃跑的學生。

一根根梁柱的崩裂，像斷脆的骨頭。隨著骨架紛紛破碎，整個大樓轟然坐倒。

一位家長急急沖教學樓跑來，來不及反應就被撲面倒下的厚墻埋下去。

35日外操場

李樂天無力地跪倒在一棵大樹旁。

在一片騰起的白霧中，兩分鐘前還完整高大的教學樓此刻完全成了一片廢墟，幾個跳樓而出的男孩趴在地上扭動、呻吟。

一條紅色的紗巾。隨著粉塵而飄降。

沒有塌的九(3)班前黑板上，還留著“都江堰”那首詩；上面“無所畏，無所懼”只剩了“無——。——所懼”。國旗依然在。

半面沒有倒塌的后墻上。同學們的照片掉了許多張。小雅、俞潔、劉洪強、香包的照片依舊掛在那里，只是被揚起的塵土蒙上了一層灰。

墻上那電子掛鐘仍然歪扭的掛著，但是時間永遠定格了。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36日外山坡

風塵已弱。陳校長慢慢抬起頭站起身，此刻他渾身是土。

雷霆也慢慢起身，吐著嘴里的沙子，鼻血已干，成了個花臉。眾隊員們紛紛起身，拍打著身上的土。男號手側著頭顛耳朵里的灰。女镲手雙手撥拉頭發里的土。

“救命!”眾人聞聲急忙回頭。瘦小的女指揮還趴在那里，原本放腿的山坡已經塌下去了。形成一個小崖，她現在后半身懸空，死命地抓著草。

陳校長和幾個同學急忙過去把她拉起來。眾人喘口氣向山下望去。

37日外山下公路

山下的鐵軌，被山石砸得一根根剝離開來，軌基和枕木也被砸得粉碎。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電線桿子，沒倒的也歪歪斜斜標槍一般地插在地上……

公路上落著或大或小的山石。地面被砸出無數大坑和裂紋。

路面直接被地震拉裂十幾厘米的口子或者上下左右錯位。

一輛轎車被巨大的山石砸扁，車下一灘殷紅的血跡。

38日外鎮子

學校對面鎮上的房子，幾乎全部垮塌了。人們從灰塵彌漫的廢墟里走出來。

一個男人攙扶著挺著大肚子的老婆走著。一個女人蹲在廢墟前。指著里面大聲呼喊著求救。

“學校!”“孩子!”人們急忙操起鏟子鎬頭等工具急急往對面的學校沖。

39日外公路

眾人穿過已經千瘡百孔的公路。店鋪的廢墟把通往小橋的路擠得只有一人多寬，眾人匆匆向前，有的人干脆從廢墟上跳著過去。

蕭大夫撥打手機。根本打不通，憤怒一甩，手機摔在一塊石板上。

40日外小橋

從下向上看，小橋的木板被晃掉了不少，像個梯子一樣，無數雙腳從上面跑過，不時有人跌倒，有鞋子、手機等物掉落。

41日外山坡

陳校長和孩子們遙望著山下村鎮和學校的廢墟，煙塵升騰中，陣陣哭喊聲傳來。他們被這些驚心動魄的場面驚呆了。幾個女孩子低聲抽噎。

突然雷霆又聽到隆隆聲，急忙拉陳校長。顫抖著說：“校長，你看……”

陳校長和眾同學順著方向看上去，頓時全傻了。

一大片樹林從山上向長了腿似的齊刷刷向他們挪過來，速度越來越快

黑屏。傳來陳校長歇斯底里的大喊“快跑!”

42日外廣場大街

巨大的屏幕里播放著《走近科學》，下面滾動著字幕：今天下午14：28分，四川省內發生7.8級地震。左上角是CCTV1的標志。

廣場上站滿了人，紛紛仰頭看著掛在一棟大廈上的大屏幕。

路旁站滿了人，大街小巷也站滿了人，有的人表情驚異，或是不可置信，紛紛議論。

一群人圍著。收音機播放：“已測定，震中為四川省汶川縣，目前災情尚不明確。甘肅、陜西、云南、湖北、河南等地均有強烈震感，甚至連北京都有波及。”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2日15點04分

43日外教學樓廢墟前

村民和孩子們的家長站在教學樓廢墟前已經呆了。

許多受傷的老師和學生，躺在地上呻吟和掙扎。幾個一樓僥幸逃出來的小學生，與趕來的家長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邊走邊喊：“香包!香包!”

一個拿著鋤頭的漢子，叫道：“劉洪強!劉洪強!”

蕭大夫也跑著喊：“蕭遠!蕭遠!”

一個沒受傷的小女孩似乎嚇傻了，站著不動。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村民們圍著她問：“其他同學呢?”

她不搭話，面無表情，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眾人紛紛將受傷的人抱起來，放到不遠處的樹蔭下。

村民們跪在廢墟上，一邊用雙手無力地扒著。一邊喊著自己孩子的名字。

殘壁頹垣中，“中心校”的招牌歪倒著。紅色的宋體字。像滴出的血一樣。無數雙手在廢墟上扒著，或用工具刨著。

蕭大夫緊咬牙關，雙手血淋淋的，十個指甲蓋全都沒有了。

廢墟上到處都是散落的課本。支離破碎的桌椅、黑板，還有一只只的鞋子。

一個女人突然發現一個被磚堆掩蓋了一半的書包。扒出書包，仔細地看。目光驚恐呆滯，猛地一把將書包抱進懷里：“兒子!兒子!兒子!”

人們跑過來相助，磚塊石頭被刨開，下面露出一塊堅硬的樓板。

“兒子……”女人哭了出來，無奈地用頭磕石板。一下、兩下，血順著腦門流了下來。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轟隆隆響起悶雷聲，天邊出現了一大片烏云。

(俯瞰)龐大的教學樓廢墟，許多人在上面忙碌著，不少人跑來，不少人抱著孩子跑下。操場上放著一排排或死或傷的人。傳來人們的哭叫聲。

44日外天空

濃密的云層，一架飛機從濃云迷霧中穿出。

(畫外音)：中央電視臺播報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緊急會議消息……

(疊印)：溫家寶總理先行到災區指揮搶險的電視畫面。

胡錦濤總書記視察災區、講話的電視畫面。

45日外某武警部隊

大操場，一個軍官站在前面，一隊隊裝備齊全的武警官兵快步集合。

武警們集合時整齊的腳步，嚴肅的表情。

46日外某軍部

一輛輛軍卡整齊地停在一起。軍卡的后門全部打開著。每車先翻上去一個解放軍戰士，然后一個拉一個地快速登上車。

47日外某軍用機場

一個指揮員在停著的一排軍用直升機前揮舞著旗子，一個個駕駛員同時登機。

一個螺旋槳開始轉。所有的螺旋槳都開始轉。

救災物資被送上大型飛機，穿白衣的醫療隊登機……

48日外中央電視臺停車場

許多記者快速沖下臺階，拎著的攝像機、話筒。快速登上一輛輛已經發動的采訪車。

49日外四川電視臺

一輛輛新聞采訪車駛出四川電視臺大門。

電視上開始直播地震災情。一個女記者拿著話筒，背景是一片倒塌的房屋和表情凝重的人群：“現在我位于四川省都江堰市，這里已經有許多房屋倒塌……”左上角是四川電視臺的臺標。

50夜外震區臨時指揮棚

一輛輛軍警車開著大燈，閃著警示燈在街道上穿梭。映亮了倒塌的樓房旁邊一個彩條布搭建的臨時指揮棚。門口不時地有軍官、干部進進出出。“地震損失暫時無法估算。”低沉的老專家聲音。

“報告!北川沒有消息!”

“報告!震中汶川沒有消息!”干脆利落的軍人聲音。

“要千方百計搶救群眾脫險，這是命令!”指揮者的聲音堅定有力。

51夜外群山的道路

王參謀長帶著武警部隊暫停在群山之中。

王參謀長和幾個軍官站在汽車旁邊，顯得十分心急：“前面情況怎樣了?”一軍官急忙跑過來“報告!前方道路全毀，而且有大量山石堆積，隊伍過不去。”

王參謀長看看表。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2日19點40分

52夜外群山的道路

“都幾個小時了，還弄不通?”

軍官為難：“沒有大型設備，就好像愚公移山。”

王參謀長嘆了口氣，看看周圍，拿出手機看看：“格老子，我的手機都沒得信號嘍。”

眾人沉默，那軍官低著頭。

王參謀長來回踱步：“這樣不行。”

通訊兵問：“要不要架起衛星電話先跟總部匯報一下?”“架個屁!啥都沒有看到，你匯報個什么?我們是武警不是童子軍。

“張隊長!”張隊長一個立正：“報告參謀長!”

王參謀長：“給我找200個最能吃苦的!李隊長!”

李隊長跑來。

王參謀長下命令：“挑80個最能跑的!”

李隊長一個立正：“是!”

“還有通訊排，跟我走!除了必要的作業設備，輕裝上陣，其他隊伍34小時內務必打通道路!”王參謀長開始卸下身上多余的裝備。

旁邊一隊長見王參謀長居然準備親自上前線，急忙拉住：“參謀長……您，親自去?里面兇險難測啊!”

王參謀長將腰帶提提。野戰服整好，眼睛一瞪：“里面十萬老百姓呢!我怕兇險他們怎么辦?”

53夜外教學樓廢墟

三四個人光著膀子，汗流浹背，拿著鎬頭把當撬棍撬一塊水泥板，“一二，嗨呦!”顯然他們已經忙活了很久。

他們身后不停地有人走動。有人一瘸一拐相互攙扶著，有幾人抬著剛挖出來的孩子匆匆走過。

54夜外群山的道路

三百精兵整齊地跑到王參謀長旁邊列隊。

王參謀長大手一揮：“走!”帶著精兵越過正在清理的山石堆。

王參謀長一行消失在群山林叢中。

55夜外教學樓廢墟

一塊水泥板終于被撬起，一個孩子滿頭血、滿身灰縮卷成一團趴在下面。

“快來!這兒發現一個!”撬起水泥板的人大叫。

眾人都圍了上來。李樂天也急忙跑過來。兩人將那小孩扶正。

“何越!”李樂天大喜。

蕭大夫連忙和幾個人把昏迷不醒的何越抬出來。

56夜外操場樹下

李樂天跪坐在何越身邊，一面幫他擦著血。一面拼命叫喊著他名字。

蕭大夫拿著一杯水，撒點鹽，扶起何越的頭，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何越咳嗽一聲慢慢醒來。耳朵里、鼻子里、嘴里的土紛紛被震出。

李樂天撲過來扶住他：“蕭遠、娥曼老師呢?他們怎么樣?”

何越眼神迷離，微微動動嘴卻沒有說出話。

一村民跑到蕭大夫旁邊：“蕭大夫，水喝不成了!”

蕭大夫吃了一驚：“什么?”

57夜外路邊的河流

原本清澈的喝水現在變的渾濁不堪，流量也增大了很多。

蕭大夫彎腰捧起一把水，聞聞，熏得皺起了眉頭，低頭看。

一捧水半捧泥沙。山體的滑坡完全污染了水源。

一村民急急跑來：“井水也喝不成了!”

蕭大夫看著他。

村民哭喪著臉：“咕嘟咕嘟冒泡，蛤蟆跳進去就死了。”

又一村民跑來：“北邊出山的路被堵死了!南口河漲成湖，看不見路了!”

蕭大夫思量一下：“把吃喝的都集中到學校，統一管理。”抬頭望著遠處的山。“不知道救援的人啥時候能進來，娃娃們可要挺住。”

“啪啪”兩道閃電，天空中開始飄雨滴。

58夜內廢墟下

一張嘴張開著。一滴一滴的水滴進嘴里。幾乎接滿了。突然一個嗆咳。水噴了出去。漸漸平靜。兩只眼睛左右移動著，鏡頭推近眼睛，目光迷離了。

(幻覺)：學生參加運動會，孩子們一起綁腿賽跑。

學生們載歌載舞，大家都穿著鮮艷絢麗的衣服。

兩只眼睛，使勁閉了一下，再睜開。漆黑的廢墟，旁邊都是水泥墻。

一只手動了動，抬起在滿是灰土的臉上抹了一把，終于看清了，是娥曼。

娥曼仰躺著，上面貼架著一塊大石板，身子動彈不得。想喊，因為吸多了粉塵。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微微動動頭，發現不遠處是梁心。

梁心上半身被兩塊石板夾著。微微有喘息聲。

娥曼左手鉆心地痛，被兩條扭了的鋼筋牢牢卡住。右手無大礙可以活動，于是拿起石塊敲擊起旁邊的石板來。

寂靜的廢墟里響起石塊的敲擊聲音：“啪啪，啪啪。”

一只沖下閉著的眼睛。眉毛隨著敲擊聲一皺一皺。蕭遠的側臉，那只眼睛慢慢睜開。

蕭遠平趴在地上，被一塊預制板緊緊扣住。他拼命想把臉轉過來，無奈卡的太緊，只能一點一點扭，碎石和雜物渣子蹭破了臉上細嫩的皮膚，血滲了出來。

蕭遠終于將頭扭了過來，疼痛和久違的放松同時襲上面龐。

跟蕭遠只隔一堵水泥墻，兩根鋼筋穿過劉洪強的大腿，將他牢牢釘在一塊斜板上。劉洪強虛弱地喘著氣，所幸手沒有受傷，拿起石塊敲擊著回應

香包頭沖下緊緊地卡在一個石縫空隙中，雖然沒有受傷，但無論怎樣掙扎，也絲毫挪動不了半分。手也不能動。香包只憑中指和食指夾起一塊石頭。靠指力輕微敲響水泥塊。

或擠或壓在這一帶的人。紛紛敲響石塊，一時乒乓聲四起。

倒掛著的香包用唾沫潤了下喉嚨：“大家還好吧?”

亂哄哄地有人回應。

蕭遠突然大叫：“糟了!小雅不在這兒!”

“你，你怎么知道?”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聞不到她的味兒了。”蕭遠說。

“小雅!小雅!”眾人喊叫起來。

59夜內廢墟一角

一塊平倒的預制板，下面有一個斜著水泥板支住了它，之間的斜面形成了一個相對寬松的空間，一個長頭發的腦

黑板被抬走，眾人急忙圍過來，小雅媽媽急忙大喊。

“小雅!小雅!”是媽媽急切的聲音。

小雅努力把眼睛睜開，依稀看到了媽媽的影子：“媽媽救我!”

小雅媽媽沖著小雅大喊：“別怕，媽來了!”

蕭大夫沖著眾人喊：“把所有家伙都拿來!”

74日外教學樓廢墟上

“一二，抬呀!”幾根鎬頭插進蓋著小雅的預制板用力地撬著。

陳校長和蕭大夫在中間，奮力地壓著，大汗淋漓。預制板漸漸松動了，有一點點被撬起來。幾人蹲在預制板旁邊。給微微抬起的預制板下墊人木棍、笤帚等物，“加油啊!”

陳校長手上身上青筋爆出。突然“嘎巴”一聲，鋤頭斷裂了，微微抬起的預制板落了下去，把木棍、笤帚等物砸爛。

75日內教學樓廢墟下

廢墟下一抖，笨重的預制板震動了一些石頭、磚塊、粉塵又落了下去。蕭遠、娥曼眾人的整個空間一震。大家用驚恐的眼神朝上看去。

76日外教學樓廢墟上

陳校長扔掉手里的半截鎬頭把：“不行，試了多次，弄不了這些大玩意。”

小雅被嗆得咳嗽起來。

小雅媽媽看著她叫著：“小雅!小雅!”

“怎么辦吶?我的孩子……”幾個男女家長快哭出來。

“再想想法子……”陳校長低聲說。

一個農民大漢跳了出來：“我不管!我要救我兒子!，，他是劉洪強的父親。說著操起一根鐵鍬奔預制板就去了。

“你鬧什么鬧!'蕭大夫發火了。

劉父停住了腳步。

“只有你的兒子在下面嗎?我的兒子也在下面!他們的娃兒都在下面!'蕭大夫指了指周圍的群眾。“不想好辦法就可能毀了他們!”

眾人沉默，都不動了。劉父低頭，扔下了鐵鍬。

77夜內教學樓廢墟下

整個廢墟下靜得可怕。

劉洪強提議：“老師點名吧，就像上課那樣。”頓了頓，“大家都要堅持到活著出去!”

娥曼點點頭：“劉洪強。”聲音有點沙啞了。

“到!”劉洪強的聲音依舊堅強。

“香包。”

香包聲音又細小了。掛在那里的臉已經憋得紫脹。

“蕭遠。”

沒有回音。

“蕭遠!”

依舊沒有沒有回音

“蕭遠怎么了?”眾聲嘈雜。

“哈哈!跟你們開個玩笑!我好著呢!”蕭遠大笑了起來。

“什么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劉洪強不滿了。

大家紛紛指責蕭遠，蕭遠只是笑。

“好了，繼續點名。”娥曼說，“張鵬。”

沒有回音。

“張鵬?”

依舊沒有回音。

蕭遠笑了：“這小子學我呢!，'

“張鵬，第一次玩有意思，再來就沒勁了!”劉洪強生氣地說。

整個廢墟下，依舊是一片沉默。眾人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張鵬?張鵬你說話呀!”蕭遠急了

“哇”突然一個女生嚎啕大哭起來，“張鵬……張鵬的手涼了。”

整個廢墟下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女生的痛哭聲。

78夜外學校后山坡上

望遠鏡里，教學樓廢墟上忙碌的人群。

“啪”強光手電亮起，掃了下去。

79夜外廢墟上

蕭大夫和陳校長帶著三個人在敲預制板。水泥板只被敲出一個個白點。

蕭大夫站起來喘口氣：“這等敲完了，下面的人餓都餓死了。”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倆人下意識地擋了一下，回頭望去。

遠遠看去。山坡上朦朦朧朧有東西在晃動，但看不清是什么。

“啪”“啪”連續兩道閃電，眾人看清了是武警官兵正在向這邊跑來。

80夜外操場上

“解放軍!”陳校長歡呼起來。

“解放軍!”蕭大夫沖眾人大喊。所有人都站起來歡呼吶喊：“解放軍!”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3日23點15分。

81，夜外操場上

眾人沖校門口飛奔。人群從雷霆和李樂天身邊跑過，二人還沒反應過來。

王參謀長的部隊，來到了中心學校。他們被面前的景象驚呆了。

坍塌的教學樓。

遍地的尸體。

慌亂的人群。

陳校長看到王參謀長的部隊。瘋了一樣沖過來。

“求求你們，救救娃娃們，下面埋著幾百個娃娃呢!”陳校長一下子跪在壬參謀長面前。

蕭大夫和眾人也沖來跪在王參謀長面前。

子弟兵們急忙扶起群眾。王參謀長急忙挽起陳校長。

“一隊!迅速營救廢墟下的娃娃們!二隊，照顧傷員!通訊兵，迅速架起聯絡設備!”王參謀長給眾人下命令。

“嘭嘭嘭”響起了鼓點。王參謀長、陳校長、眾武警官兵都回頭看。雙手敲著大鼓的雷霆流著眼淚。眾鼓號隊員紛紛拿起樂器跑到雷霆身后。

一曲人民解放軍軍歌響徹校園。

82夜內廢墟下

解放軍軍歌也傳進了廢墟下。

蕭遠：“《解放軍進行曲》?我是不是聽錯了?”“沒錯……”娥曼聲音顫抖，但一字一頓地說，“是解放軍!”

“解放軍來了?”一個男聲的疑問。

幾秒的沉默，廢墟下歡呼起來：“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梁心、梁心!”娥曼呼喚旁邊的梁心。“嗯……”梁心悠悠地醒過來。“你堅持住啊!解放軍來救我們了!”娥曼又呼叫她。“喔……”梁心神不定。“梁心，你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裙子?”娥曼找話問她。

“裙子?”梁心的神智恢復了，“紅色的。”

娥曼笑了，她輕聲朗誦起來：

別哭，同學們

天崩地裂的今天

也許

永遠是你心里無法抹去的記憶

但是

我卻相信

它還會讓你從此就知道堅強和

勇氣……”

83夜外廢墟

別怕，同學們

這次鮮血淋漓的經歷

也許

永遠將伴隨在你成長的夢里

但是

我卻相信

它還會讓你從此學會感恩和珍惜

無數工兵鏟上下翻飛，碎石與磚塊逐漸被清理。

武警戰士們在廢墟上揮汗如雨。

“快!快!這邊!”一個武警戰士叫道。

一個孩子的尸體被抬走。

“擔架!擔架!”有聲音叫，一個扛著用一張床單包兩根樹干簡易擔架的武警戰士急急跑去。一個大哭的小學生被三個武警戰士抬上了簡易擔架。

幾個武警戰士舉起擔架急忙朝外沖。

孩子在擔架上一面哭，一面敬了一個標準的隊禮。

84夜外教學樓廢墟上

別哭，同學們

在上面。爸爸媽媽

一定會感動著你的毅力

一定將庇護著你的歡樂

眾武警戰士用工兵鏟緊張地挖著。書包、散落的課本不時地被挖出來。

眾人心越來越急，挖的越來越快。六個人合力扳起一塊石板。“啪”一道閃電打來，下面有一個趴著的人影。“啪啪”又兩道閃電打來，看清楚了，下面直挺挺趴著死去的譚老師。

眾武警戰士等人趕忙把譚老師抬

出來，下面露出了一張課桌，有4個孩子。

一個男孩咳嗽了一下。

戰士驚呼“還活著!還活著!快來人啊!”

85夜外教學樓廢墟上

一個兩根粗細不一的木頭和一張床單組成的簡易擔架，抬著那個僵硬的中年男老師匆匆從廢墟上走下，他的雙臂扔成環形。雨打濕了他的臉龐，頭發凝結在一起。

一群孩子追著擔架哭喊著：“譚老師!譚老師!”

86夜外操場

雨停了，操場上搭起了各式各樣的簡易帳篷，有彩條布的，有石棉瓦的，有蔬菜大棚，還有用床單圍起的。幾個人正在用車罩圍成一個帳篷的樣子。

操場上停放著孩子們的尸體，有幾十具。

家長排成一隊，從尸體前走過，認領自己的孩子。家長們表情復雜，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又不希望在這里看到。一個個仔細地看，一個個搖頭。

一個母親認出了自己的孩子，轉頭撲進丈夫的懷里，丈夫緊緊地摟住他。

一個父親認出了自己的女兒，默默無言地走到孩子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衣不遮體的孩子披上。

一個母親撲上前去，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子。

李樂天呆呆地坐在何越旁邊。他兩腿蜷起，雙手抱膝，眼里含淚。

(閃回)蕭遠坐在課桌上吹牛的畫面，何越、雷霆等人的笑臉。(閃回完)

何越翻了個身，眼睛依舊閉著，嘴里喃喃有聲。

李樂天一看。急忙趴過去聽。

“水……水……”何越眉頭苦皺。

李樂天蹬蹬跑了，不久又蹬蹬跑回。手里拿著一瓶水，慢慢喂何越喝水。

“冷……冷……”何越喃喃自語。

李樂天蹬蹬跑了，不一會兒就蹬蹬跑回，手里拿著一床被子，用被子緊緊把何越裹住。

夜風里，兩個孩子緊緊偎依在一起。

87日內廢墟下

娥曼：“大家怎么樣?”

黑暗中，回答她的只有喘息、呻吟、和低聲的哭泣。

良久，有一聲：“這么久了，解放軍是不是也救不了我們?”

“胡說!來，我們再點一次名。”娥曼說。

沒有人響應。

“劉洪強。”娥曼的聲音也虛弱了很多。

“到!”劉洪強的聲音是硬憋出來的堅強，但已經沒有了底氣。

“蕭遠。”

“……”

“蕭遠，還活著就吱一聲!”

“嘛。”蕭遠的聲音也是硬吐出來的。

“香包。”

香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雙眼緊閉，用小石頭敲敲水泥板。

“梁心。”

梁心沒有回話。

娥曼用石子打了她一下，梁心輕輕地“啊”了一聲。

“李俊山。”

“活著。”嘶啞的聲音。

“修紅樹。”

“……”

“修紅樹?”

“……”

“周月亭。”

“……”

“周月亭?”

“……”

傳來用手拍水泥板的聲音。“我，我好難受!”香包突然說話了。

娥曼著急：“香包，你怎么了?”

“從掉下來以后，我一直覺得頭好大。現在……覺得頭特別大，像吹飽了的氣球……”香包說話已經迷迷糊糊，“我困……”

“香包!你不能睡!香包!”蕭遠急了，大喊。

“香包!你醒醒!是你說要一起出去的!”劉洪強也喊起來。

“你還是班長呢，你不能說話不算數!香包!”黑暗中又有一男聲傳來。

“香包!香包!”黑暗中所有人大聲疾呼。

倒掛著的香包，慢慢軟了下來。她一直努力想把頭抬起，終于還是一點點向下掉。緊緊握拳的手，忽一下松開了。

88，日外操場邊

何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繼而整個人開始抖動。

坐在旁邊打瞌睡的李樂天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急忙沖上去摟住何越。

何越咳嗽越來越劇烈。同時帶動著身體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蕭大夫和兩個大人也急忙跑過來按住何越，根本按不住。

蕭大夫：“快!拿點水來。”

何越忽地不咳嗽了，靜了。一道鮮血緩緩從他嘴邊流出，何越的頭微微偏了。

李樂天嚎啕大哭。

89日外廢墟下

廢墟下一片寂靜。劉洪強表情痛苦。閉著眼睛。

梁心也昏昏沉沉將要睡去。

蕭遠舔舔已經干裂的嘴唇，玩世不恭地念叨著：“誰能給我一罐飲料，要冰凍的，唉……”黑暗中傳來一個女聲：“再這樣兩天，渴也渴死了!”

蕭遠四周尋找著，突然眼睛一亮。不遠處躺著一個歟料罐子，正是自己笑話小雅時打開的那罐。伸手去夠，夠不到。

“手夠不到，就不會拿點東西么?”水泥墻隔壁劉洪強的聲音。

蕭遠嘿嘿一笑：“急忘了。”從身邊拿了一根木條。伸了過去。

木條終于夠到了飲料罐，一點一點地往回撥。剛撥到手能夠到的位置，蕭遠一把將飲料罐抓了過來，對著嘴巴猛倒，什么都沒有。

良久。一滴飲料滴了下來。蕭遠氣的把飲料罐子一把扔出去。

罐子在水泥墻間來回碰撞，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音。

黑暗里隱隱傳來笑聲，是無奈的笑和苦笑。

蕭遠突然又看見左上方有什么東西。是小雅的水瓶，在石頭縫隙間卡著。

蕭遠興奮了，拿起木條就去夠，無奈這次離得更遠，根本夠不到。

蕭遠拿著木條比劃著，瞄準水瓶扔了過去。

木條砸到水瓶下緣，水瓶搖晃兩下掉了下來。水瓶倒了，水流了出來。

蕭遠急忙撕爛衣服，用布條去蘸水。布條在水里浸了個透濕。

蕭遠把布條抽回來，放進嘴里，使勁地吸著，發出“噴噴”的聲音。

“這回小雅可算救了大家的命了。”蕭遠滿足地說。

蕭遠又從衣服上撕下了好幾條布，向那小水灘中扔去。

90日外廢墟上

一股水流慢慢地流下，流到一個破舊竹條的一端。在竹條的槽里，水緩緩向下流，挨著竹條的嘴角微微張開，水流了進去。

小雅的媽媽右手拿著一根長長的竹條，伸下去到小雅的嘴邊，左手拿著一只破碗緩緩地將水倒上去。旁邊，許多武警官兵在努力地拾壓著小雅的那塊預制板。

“一二。加油!'，一群武警官兵憋得面紅脖子粗。

“不行。必須得大型設備或者切割機。”王參謀長看著卡住小雅的預制板。

幾個大汗淋漓拿著工兵鏟、撬棍的武警戰士站在旁邊。

陳校長、蕭大夫失望地站在旁邊。

一個人悄悄地拉過蕭大夫，“吃飯昨辦?”

蕭大夫思索了一下：“咱們半碗，解放軍一碗半，孩子們一碗。”

91日內廢墟下

小水灘已經干涸。蕭遠抽走最后一根布條。

“劉洪強!”蕭遠把布條掛在木條上，從二人間隔的水泥墻上面遞過去。

木條掛著布條伸過水泥墻，劉洪強伸手拿了下來。

“這些分給大家。”蕭遠又把幾個布條遞過墻。劉洪強把布條分給大家。布條從水泥板下、從鋼筋中間穿過。

一只手把布條遞過去，另一只手接住。

娥曼拿到了三只布條，給了梁心一只，俞潔一只。

蕭遠把布條高高舉起來：“來!干杯!”

92日四川臺電視新聞

主持人：“今天上午11點半左右，又發生一次6級左右的強烈余震，給營救工作制造了很大困難，希望全國同胞們伸出友愛之手。”

背景是一群解放軍戰士在搶挖一個廢墟。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4日14點28分

93日外山路公路

許多背著行囊的人手拉手行走在山路間，胳膊上貼著志愿者的紅標簽。

一個白人和一個黑人，也帶著志愿者的紅標簽走過。

許多引擎蓋上貼著“抗震救災”紅幅的民用車。在滿是碎石和裂痕的公路上顛簸地行駛。

94日外高速公路

一輛輛掛著陜A字樣。后窗貼著“西安志愿”紅字樣的車疾馳而過。掛著豫牌照字樣，貼著“河南志愿”的車輛：

掛著寧牌照字樣，貼著“銀川志愿”的車輛：

掛著晉牌照字樣，貼著“山西志愿”的車輛……

各種掛著非川牌照的民用車紛紛在高速路上奔馳。

高速路上的關卡紛紛打開。救援車輛免費的牌子掛在收費站的窗口。一群小學生站在這里。見有通過停留的司機，就上前送水。

95日外通訊基站

三個工人爬上爬下，在搶修一個通訊站。

96日外公路

一群工兵正清理著被石頭，斷木擁堵著的公路。

一個大型工程車在作業。

97日外街道

一條輸血管，鮮紅的血液流進來，順著彎曲的輸血管轉了幾個彎道流入血袋。

“啪”一個滿滿的血袋扔進血箱，血箱里滿是飽飽的血袋。正好這袋血填了最后一個空位。一雙手進來，端走血箱。一張明顯稚嫩的臉。瘦小的女孩用左手捂住了右胳膊，右胳膊彎曲了起來。一個話筒入畫：“請問你為什么要獻血?”

98日外廣場

廣場上的大屏幕里。小姑娘對著話筒靦腆地說：“我，我是山區來的，我沒有錢……但有血。”

99日外操場

天色昏黑，兩道閃電透天而下，聲聲炸雷響徹天際。暴雨大作。操場上眾人紛紛躲進臨時棚。

操場臨時棚內。鼓號隊員和學生們坐在一邊。

另一邊陳校長、蕭大夫和眾人在一起討論營救計劃。

一排排受傷的孩子躺在一邊，發出輕輕的呻吟聲。

蕭大夫嘆了口氣：“再沒有藥品，后果不堪設想……”

雷霆跟李樂天一起，坐在臨時棚一角。

二人面前，雨嘩啦啦地順棚沿滴下。

100日內廢墟下

雨落到水泥板上，順著槽流下去。又滴到下面另一塊預制板上，穿過一個磚堆。水柱變成了水線……

俞沽張嘴喝到了水。娥曼也用右手去接那條水線。

整個黑暗廢墟下，許多條水線漏下來，眾人一片歡欣。劉洪強雙手捧著一泓水，一口喝下：“你不是整天嫌我們這些農民的孩子臭嗎，也喝這樣的臟水了?”

蕭遠嘿嘿一笑：“嗨，都這節骨眼上了，顧得了那些。”

“不知道小雅怎么樣了?”娥曼喝過了水，聲音也變的清脆了。

101日外廢墟上

小雅的媽媽蹲在預制板上，冒著雨撐開一片塑料布給小雅擋雨。雙手已經顫抖了。

小雅說：“媽媽，還有大一點的塑料布嗎?”

小雅媽笑著對女兒說：“媽沒事。”

“我想把這里都擋起來。”小雅指著周圍說。“我擔心他們。”

102日內廢墟下

廢墟內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出現水線。娥曼警惕地說：“大家小心，不要讓這水沾到自己的傷口。”

周圍一片嘈雜，都開始躲水。轟隆隆幾聲震耳欲聾的雷聲，水線開始慢慢變粗了。擋水的同學開始越來越狼狽。劉洪強擋著的水線已經變成水柱，不時有水濺到劉洪強腿上的傷口處。

蕭遠的臉貼著地不能動彈。水慢慢地在他臉頰處形成了積水。

水滴落在娥曼左手，她拼命地想挪開，但手被兩條鋼筋牢牢卡住，磨擦出了血印。

俞潔害怕，哭著叫道：“老師，老師!”

整個廢墟下漏水的地方越來越多，漏下來的水流也越來越粗。

突然傳來蕭遠凄厲的呼救聲：“救命!救命!”他拼命把臉盡最大能力耗起，水已經沒過了他半個臉頰。

娥曼四處張望，突然她看到一支灌筆。

娥曼把油筆撿起：“給蕭遠傳過去!”油筆在眾手間傳遞，沿著布條傳過來時的路線。已經開始喝水的蕭遠聽到劉洪強一聲喊，油筆落到了自己面前。

蕭遠急忙一把將油筆抓起一半塞到嘴里咬住，手扭另一半。油筆轉眼就被拆開，蕭遠用牙咬出筆芯來吐了廿=去，急忙用嘴含住一端，另一端伸出外面，油筆管延長了蕭遠的呼吸道。水完全沒過了蕭遠的臉，只剩一截油筆管露在外面。

103夜外操場臨時棚

雨水沿著臨時棚的棚檐流了下來已經小了很多。

雷霆面色悲痛看著手里何越的雕片——兩個小伙伴肩并肩坐在一起。

李樂天突然拿過雷霆手中何越的照片，四下尋找著，看到不遠處地上躺著一截粉筆頭。他撿起粉筆頭，就地圈了一個圓圈，把何越的照片放在旁邊。

李樂天從懷里掏出一本漫畫。何越的照片被映亮了，笑著的臉映得紅彤彤的。

一根跳動的火苗扔進了圓圈，一張漫畫落上去，瞬間變成一個小火團。

李樂天蹲在圓圈前，一張張把漫畫撕下來，扔進去：“新買的，怕你弄臟才沒借給你。”

雷霆也蹲了過來，看著火圈。一件運動衫蓋上了火堆。

雷霆光著膀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名牌運動裝嗎……”

倆人這次都沒有哭。只是靜靜地蹦在那里。

許多孩子都開始給自己死去的朋友燒紙，黑暗中的臨時棚內透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104夜內廢墟下

一雙眼睛緩緩地睜開。由模糊變清晰，廢墟里漏雨的地方水流在逐漸變小。

娥曼_已經無力掙扎了，任由水滴落在她左手上。

兩條完全濕了的腿，劉洪強也歪者頭有氣無力地靠坐著。

蕭遠又使勁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水已經退過臉頰了，蕭遠把油筆管吐出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大家怎么樣?”

沒有人說話。大家目光呆滯，雖然這場雨沒給大家帶來直接的皮肉傷，但心理打擊是巨大的。

105夜外廢墟上

射燈把整個教學樓的廢墟打得透亮。一部分武警戰士在最前面鏟著碎渣子，一部分在廢墟高處奮力地抬著預制板。

不時有人抬著空擔架從左跑到右邊，又擔著人從右跑到左邊。

106夜外操場一角

一雙腳走在還沒人認領學生們的尸體中間。時不時地蹲下，一雙手幫孩子整好衣服。陳校長映在月光下的那張憔悴的臉。

107晨外廢墟上

“已經六十五小時了!”王參謀長看著表，眉頭緊皺，“九小時后，他們生存的機會就要以小時計算了。”

王參謀長身后，鎮里的孕婦被兩個

武警戰士抬著簡易擔架送進了臨時棚，拉上了簾子。

王參謀長跟通訊員走在壓在廢墟上。看到遠處小雅媽媽正用可憐而又期盼的目光看著他。

王參謀長低頭避開。狠狠地沖一塊預制板踢去。悲哀地說：“我是力不從心啊!”

突然，天上隱隱傳來轟鳴聲，王參謀長一驚抬頭看，一架架直升機掠過。

王參謀長大喜：“快!把導航架起來!”

108日外操場上

地面導航裝置亮起，王參謀長等眾官兵都抬頭望著天。

飛機在天空盤旋盤旋，又一批直升機飛來。

直升機在校外不遠處刷刷投下東西。

109日外學校外空地

一片空地上，許多包裹摔落下來。一瓶瓶礦泉水跌落在地，又彈起來，水花飛濺。

一包包餅干落地，有的摔破袋口，餅干嘩一下涌出。

還有的包裹摔落，散出一盒盒的藥品。

遠處有許多人影沖這邊跑來。

110日外操場上

幾架運輸直升機落了下來，門內已看得到有人影整裝待發。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欣喜地看著，王參謀長也走上前。

視線隨著艙門的緩緩打開移動，一張張堅定英俊、雄姿勃發的臉緩緩露出。

站成幾排，前后錯落有致但不失整齊的腿，迷彩褲腿緊緊扎住。綠色的鋼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一個軍官下來走到王參謀長面前，一個漂亮的標準的軍禮。

王參謀長還禮。陳校長、蕭大夫等圍觀的群眾眼睛濕潤了。

解放軍空軍戰士快速搬運著切割器、電鋸、千斤頂等設備。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5日7點OO分

111日外廣場

“叔叔救救我!”電視屏幕里小雅對著觀眾大喊。

廣場上的人群都默不作聲。看著這一幕。

“快救救我女兒!”小雅媽媽也撲過來懇求，電視鏡頭一陣搖晃。

112日外廢墟上

“求求你們!快救救我女兒吧!”小雅媽媽跪在正走過來的王參謀長和解放軍面。攝像機正對著小雅媽媽。王參謀長和眾解放軍戰士急忙快走兩步扶起小雅媽媽。

“三天三夜了。”王參謀長對眾解放軍戰士說。

113日外廢墟上

電鋸飛轉，慢慢靠近預制板。打起一道道火星，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迷彩服擋住小雅眼睛，但擋不住開心，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一個工兵帶著防護罩開始鋸壓著小雅腿的預制板。

“還好及時。”一個軍醫站在小雅媽媽身邊說。

小雅媽媽猛地轉頭驚恐地看著他。

軍醫笑著說：“再晚一會兒，小家伙的腿就得截肢了。”

“不能鋸!不能鋸!”突然專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工兵拿開了電鋸，并沒關馬達，詫異地看著專家。

“經過測算，這個預制板是承重的。”專家沉重地說，“鋸了它，可能會導致再次塌方，如果下面有人，那就……”

小雅媽媽愣了，軍醫的笑容凝固了。

現場鴉雀無聲。

王參謀長慢慢走到小雅上面，彎下腰看著小雅、“我們聽你的。”王參謀長起身對解放軍，“給她一點時間。”

小雅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媽媽”。

小雅的媽媽走了過來，低頭看著女兒。

小雅看著媽媽，良久才開口：“如果我不能走了，你還愛我嗎?”

小雅媽媽的眼淚奪眶而出：“你跟你爸爸生前一樣堅強。”哭著轉身走開，不忍看到女兒的樣子。

小雅沖媽媽揮手說：“媽媽!我很好!你再多等我一會兒。”

114日外廣場

屏幕上，小雅看看遠處媽媽的背影。

廣場上的觀眾沉默了，許多人抹著眼淚。

央視主持人手捧千紙鶴出現在屏幕上：“這是我和同事們從12日起整整三天為災區孩子們做的，現在送給小雅，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廣場上的觀眾們不約而同地紛紛振臂高呼：“小雅，加油!中國，加油!”

115日外廢墟上

小雅媽媽抹掉了流下的淚水，轉過身來。

小雅看著媽媽……

音樂起，童聲合唱。

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我那親愛的媽媽已白發鬢鬢

過去的時光難忘懷難忘懷

媽媽曾給我多少吻多少吻

吻干我臉上的淚花

溫暖我那幼小的心

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

如今

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

如今

116日外廢墟下

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們再玩個別的?”娥曼的聲音也虛弱不堪。

一片沉默。

“又是一天過去了，還沒人……”蕭遠的聲音很平靜。“他們也許不知道這里還有我們。”

“牛肉面、巧克力……”俞潔眼睛已經閉上，喃喃自語。

“老師。”梁心突然說話，“你的頭好熱。”

“是嗎?”娥曼聲音顫巍巍地。“劉洪強，你怎么樣?”劉洪強雙腿在顫抖，雙眼緊閉。面色發白，嘴唇通紅，已經陷入了昏迷。

“洪強!”蕭遠急了，“你說話呀!”

劉洪強頭微微擺了一下：“看來我不是男子漢了。”

“胡說!”蕭遠急了，“你一直都是最堅強的!”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劉洪強說話已經粘了，“決斗時威震天怎么對付擎天柱的?”蕭遠哧哧地笑了：“威震天跪在地上說，大哥，你饒了我吧。”

劉洪強一愣。繼而嘴角露出微笑，原本一直努力抬著的頭，耷拉到了肩膀上。

117日外廢墟旁

一雙白手套在劃定了一個位置。無數雙手、工兵鏟伸了過去，開始清理這里的雜物。戴白手套的專家站在王參謀長旁邊。

王參謀長：“把吃奶的勁都給我拿出來!小家伙不想要腿了，可我們必須給她留下。”

切割器噴著火花將水泥板劃斷。揮舞的工兵鏟把碎石磚塊清理走，向下挖了起來。工兵奮力地把清理出來的垃圾扔走。

118日外臨時指揮所

臨時指揮所，一位軍官拿著電話一陣風跑來。

“總理!有王參謀長消息了!”軍官遞上電話。

總理急忙接過電話：“哪里?中心學校?”

119夜外廢墟上

(仰視)視線被大塊的預制板遮蓋的嚴嚴實實。

“一二，走!一二，走”隨著號子聲，預制板一塊塊被抬起。透出了數道黑夜里明亮的工程燈光。預制板越吊越高，燈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

各個方向架起的氙氣淡藍色工程燈將整個廢墟照得透亮幽藍，一群解放軍戰士搭起一個小杠桿，用力拉起了一塊預制板。

預制板下面許多人喊號子鼓勁。“喀嚓”照片一樣定格，畫面靜止好似油畫。

幾個工程燈把黑夜打得如同白晝。淡淡發藍，映著這里多出的一個洞。

“快!快!”幾個抱著孩子的解放軍沖出來。

廢墟上許多解放軍戰士。拿著生命探測儀，或者牽著搜救犬。“喀嚓”照片

一樣定格，畫面靜止好似油畫。

120夜內廢墟下

一堆小石子，排列有序。原來小石子排列成一個“遠”字，一只手正拿著一個與眾不同的石子去擺左上角那個“點”。

蕭遠看看剛擺好的這堆石頭，又一把將它們打飛。

“老師……”俞沽努力發出聲音來，“大學是什么樣的?聽姐姐說那里好朋友都可以住在一起。”

娥曼努力睜開眼睛：“我們學校，可漂亮了。好多漂漂亮亮的男生女生，不過要努力學習才能……”

漸漸，娥曼聲音小了。

俞潔突然感覺到娥曼不動了：“老師?老師你怎么了?”

眾人沒意識到什么。

俞潔慌了，屢叫娥曼都不出聲。哇一聲哭了：“老師，老師死了!”

121夜外操場

兩個解放軍用正規的擔架，抬著一個孩子沖進掛紅十字門簾的棚子。旁邊臨時棚里傳出幾聲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然后出現新生嬰兒的啼哭聲。

校門口處出現了車燈光，一輛卡車，一輛工程車駛入。

卡車上跳下幾個人，從貨箱內紛紛搬下東西。

一箱箱的方便面、牛奶、礦泉水、藥品、火腿腸。垛在一起，越壘越高。

122夜內廢墟下

蕭遠開始噦噦嗦嗦說起遺言：“俞潔，其實我上星期給你買了個杯子，就在家放著，一直不敢給你，回頭你自己去拿……”

俞潔雙眼緊閉，嘴唇咬在一起，已經近乎昏迷。

蕭遠聽到旁邊有什么咯吧響，響聲越來越清晰，他詫異了。

突然一道強光照進來。蕭遠長久沒見過亮光，“啊”地叫了一聲。

一片白茫茫，只聽到有人喊：“快!這邊有人!”

有人在抬壓著他的預制板。

“先救老師、女生!”蕭遠使勁閉著眼睛，手指向娥曼、俞潔的方向。

123日內廢墟下

一塊水泥板被拿走，露出了娥曼、俞潔。梁心，三人都一點反應沒有了。

一雙大手把俞潔抱出來。一只手探了探俞潔的鼻息。

“快!”一個解放軍把俞潔交給另一個解放軍，俞潔被抱走。

巨大的鉗子鉗斷鋼筋。娥曼的左手被拿出來，已經腫成饅頭樣子。

一個解放軍扶著娥曼，另一個托著她的身子。兩個解放軍搖起千斤頂，頂起壓著娥曼的石板。扶著娥曼的兩個解放軍。慢慢拖她出來。

124日內廢墟下

蕭遠仰視著幾個解放軍跑到他面前：“我沒事，你們慢慢來。”

兩只千斤頂慢慢升起。緊壓著蕭遠的預制板越來越松。

125日外廢墟旁

一排排擔架擺放在洞口，解放軍們抱著孩子從洞口鉆出。把孩子們一個個放上擔架。

蕭遠被抱了出來，長久的黑暗讓他已經不適應光亮。戰士用毛巾遮住他的眼睛。抬蕭遠上擔架間，他不經意地看到了依舊卡在石縫里的小雅。

蕭遠吃驚：“為什么不救她?”

126日外廢墟上

一個解放軍戰士牽著搜救犬跑來：“報告首長，下面沒有生命跡象了。”

王參謀長：“那么，迅速營救小雅!”

切割機飛轉。巨大的預制板斷開。吊車把一整塊預制板吊走。

終于，卡著小雅腿的預制板也被抬出了縫隙。

王參謀長抱出小雅，現場一片歡呼。王參謀長抱著小雅走下廢墟，放上擔架，小雅的媽媽跑來一把撲向擔架痛哭流涕。背后的廢墟轟然塌方。

127日外操場上

六個解放軍戰士抬著擔架，在人群中穿梭。

小雅躺在上面，沖著經過的同學們擺手。小雅突然看見了蕭遠，蕭遠也躺在擔架上沖她豎起大拇指。

128日外廣場上

廣場大屏幕里，小雅沖蕭遠燦爛一笑。廣場的觀眾們一片歡騰。

人們相互擁抱，擊掌，揮手。漸黑

伴隨急促的打字聲，字幕跳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5月16日14點28分

129日外操場

操場上，國歌飄揚，國旗冉冉升起。

學生們整齊地站著，只是幾乎人人有傷。

小雅拄著雙拐。

蕭遠的左胳膊纏著繃帶吊在胸前。

雷霆打扮得很帥氣，敲著鼓，李樂天站在他旁邊。

俞潔的頭上包滿了紗布……

眾人都拿著一個或兩個相框，里面都是學生笑容燦爛的黑白照。

“如果娥曼老師還在就好了。”蕭遠難過地說。

“她給了我們那么多希望，可終究還是沒看到我們走出來!”小雅流淚了。

“誰說的?”俞潔笑著跑到學校門口。

大家奇怪地看著她，俞潔一閃身不見了。

一條白裙在風中飛舞，向大家飄過來。

眾人的眼神驚呆了。

俞沽扶著娥曼走了過來。

娥曼的左手帶著黑手套。

大家歡呼著跑過來，圍住娥曼，娥曼笑著望向大家。

國旗飄揚。

字幕機的聲音，一行行字跳了出來：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2008年8月8日14點28分

詩歌朗誦聲起：廢墟中，我們站起來。我們更堅強……

字幕：

吳忠洪崇州懷遠中學，英語老師

杜正香綿陽市平武縣南壩小學。代課教師

袁文婷師古鎮民主中心小學，語文老師

譚千秋德陽市東汽中學，教導主任

張輝兵什邡市紅白中心學校，物理老師

王周明什邡市紅白中心學校。語文老師

湯宏什邡市紅白中心學校，語文老師

讓我們永遠銘記，這些地震時為了學生獻出自己生命的老師。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