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帕三絕
管小剛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況之下遇到自己的青梅竹馬,經過歲月的蛻變,她,已經成長為一名大毒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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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剛第一次見到簡玲。是在華天大廈二十三樓。華天集團的核心機要部門集中地。
那一天,是管小剛入華天的第十個月零二十天,由于成功幫助集團在本埠運作上市,當然了,是通過非常規手段,因此,管小剛得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快升職,成功進入二十三樓,躋身核心層。
簡玲,是二十三樓的頭兒。在此之前,管小剛一直只聞其名。聽聞,這個女人年輕貌美,是大老板最為信賴的人之一,堪稱左膀右臂。
一個女人能在這個年齡坐到她這個位置,管小剛想,若不是靠美色還能是什么?
他由秘書引領,一路來到簡玲的辦公室,推開門,簡玲抬起頭來。只一眼,管小剛竟然有一些失態,怔住了,繼而失聲:青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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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閃回。
青丫,管小剛的青梅竹馬。
若干年前,長著暗綠青苔的石板路上,她梳著羊角辮,他緊跟其后,兩個人曾經言詞鑿鑿,一個說長大了要給他當新娘,另一個說以后要跟她結婚。勾了尾指,按上印章,有些老派的長者鄰居路過,看著了,捋著山羊胡子笑,吟出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后來,聽說青丫的家里生了巨變,她的父親竟然是個毒販子,案發后,一夜之間,他們一家從這條巷子里消失了。管小剛若干年后仍然記得,那時候,他總是放了學一個人到她家門口,久久徘徊。希望哪一天,朱紅色的門里閃出一顆黑色的梳著羊角辮的腦袋瓜來,跟著他一起“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基于此,后來,他選擇了讀警校,畢業后,被分到緝毒大隊。在破獲一起邊境販毒案時,管小剛查到蛛絲馬跡,A城的知名企業華天集團竟然牽涉其中,制毒售毒,分工明細,一條龍,但苦于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他們也只能一直按兵不動。
年初,管小剛自告奮勇,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希望能從里面把這個貌似固若金湯的堡壘瓦解。管小剛不負眾望,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成功獲得華天集團高層的信任和提拔,他覺得,距離破獲這起特大制售毒品老窩的時候,到了!
但他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況之下遇到自己的青梅竹馬,更何況,她還是核心之中的核心人物,也就是說,青丫,經過歲月的蛻變,她極有可能,已經成長為一名大毒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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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簡玲顯然不是青丫,或者,只是人有相似。
那一天她見他失態,只是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眼色如常。稍頃,她伸出手來,我叫簡玲。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不急不徐,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管小剛就立馬振作了精神,他知道,面前這個,才是他在華天集團遇到的最大勁敵,這女人一定是在江湖上歷練了許久,才會如此精明又沉穩。
思慮及此,管小剛也落落大方地伸了手,握住她手的一剎那,管小剛發現,她的右手腕上一寸處,一顆丁點大的紅痣。他又一閃神,若干年以后管小剛仍舊記得,青丫一家搬走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對女孩子手臂上的紅色痣特別感興趣,因為青丫,她的右手腕上大約一寸處,就有這樣一顆紅痣。
那么她,又到底是不是青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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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剛決定從簡玲入手,好好查一查。一來,接近她可以讓自己在這個集團更加如魚得水,盡快接近真相。二來,如果她真的是青丫的話,他希望她能夠棄暗投明,協同他一起撥亂反正。也許,簡玲一直被人脅迫呢。
管小剛開始頻頻出入于簡玲的辦公室,以公事的名義。但簡玲,與他相交一直點到為止,泰然處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他還曾經去人事處查她的檔案,檔案里顯示,她的一切,都與他曾經的青丫無關。
但管小剛還不死心,有好幾次,他有意無意的試探,跟她講青丫,以及那個長著青色苔蘚的石板小徑,再或者“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p>
但是簡玲,依舊的波瀾不驚,平靜得頗有些讓他膽戰心驚。她甚至還把他當成了登徒浪子,她對他說,男人追女人,有些時候不必要用這些老掉牙的手段。
這讓管小剛多少有一些沮喪,他開始在她面前收斂自己。但是暗地里,仍舊在竊聽她辦公室里的一切活動,是的,他在她的辦公室里安了竊聽裝置。
但很奇怪,除了正常公事,簡玲沒有任何可疑。就在管小剛以為自己查錯了方向的時候,某一天,簡玲辦公室里的一部專用外線直撥電話響了。在電話里,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簡短,他說,凌晨一點半,碼頭,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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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訊息讓連日來一無所獲的管小剛興奮起來,他把這個重大信息反饋給隊里,準備布署抓人。
次日,凌晨,簡玲開了自己的豐田座駕,直奔碼頭。管小剛易了裝,開了一輛小型白色廂貨,緊隨其后。
到碼頭時,簡玲坐在車里,頭向后仰,貌似小憩的樣子,但卻并沒有把車上鎖。過了一會兒,簡玲的車旁出現了一個著黑衣的男子。該男子戴著墨鏡,領子拉得很高,戴手套,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皮箱。先是裝著若無其事地靠近車子,再環顧一下四周,見四下沒人,就輕輕地掀起簡玲的后備箱,然后,從里面取出一個黑色手提箱來。他把手提箱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包白色面粉狀的東西,撕開一點,放在嘴邊嘗了一下,然后輕輕地點頭,再把箱子合上,放到地下,又把自己帶來的那只黑色皮箱放到車里。
管小剛在暗處,他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不再執著于簡玲是否就是青丫,于他來說,毒品,就是敵人,哪怕她就是青丫也好,畢竟,這些年,他們的人生軌跡都已發生了重大變化……
管小剛不愿再往下想,他下了令,一時間,平靜的江岸上,警笛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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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與此同時出現的,竟然是大批記者。
管小剛雖然強作鎮定,但仍舊有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叫人封了現場,拉了警戒線。自己和兄弟們則上前逮捕了那個身份神秘的陌生男人和簡玲。
神秘男沒有反抗,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但簡玲卻拒捕,她平靜地、施施然地從車里走下來,說警官,你居然說我販毒?你要逮捕我?這兒有這么多的記者朋友來作證,你倒是告訴我,毒品在哪兒?
管小剛沒做聲,只是狐疑地把那箱東西打開,才知道,他被人擺了一道。原來,那根本就不是毒品,而是一種用塑料袋分裝的進口奶油……
簡玲站在車旁邊,她微微地笑著,看著管小剛,然后走到他跟前來,輕輕地揚起頭。管小剛看著她,這是一張在月光下極美的臉,她的眼,幾尺之外的江水似的,流轉著、蕩漾著,但,管小剛看著看著,背上就生出了涼意。
他終于覺悟,如此規模的毒品交易集團,又怎么會如此輕易地露出馬腳來呢?但,簡玲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
簡玲在這個時候輕啟朱唇。她說,管警官,沒想到吧,公司早就知道有內鬼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誰。這一下,緝毒警察擺了個大烏龍,在全市人民面前現了眼,這就是你進入華天集團來當臥底我們給你的禮物,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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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剛被迫撤出華天集團。而基于緝毒警察身份不能曝光于媒體的特殊性,市里相關領導亦出面,干預了這次新聞報導。與此同時,亦要求警方停止一切無根據的,針對于華天集團的任何調查工作。因為,華天集團已經在短短的五年之內,成為了本市的支柱型企業。
離開華天集團之前,管小剛也曾經找到簡玲。本來想對她說些什么,但是一見到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他就知道,他其實對她,已然無話可說。
管小剛被調往邊境緝毒。半年來,他接連著破獲了幾起大大小小的販毒案。
一年以后,他又被調回到A市,適逢華天集團被成功瓦解,據說,華天集團這一役在全國都打出了名,這個特大犯罪團伙不但販賣毒品,還涉嫌洗黑錢、有組織犯罪、騙貸等多項罪名。團伙成員均被依法逮捕歸案。
管小剛聽到這個消息,就想起若干年以前,青石板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他想了想,就打聽了一下,不知道那個華天的高層管玲是不是也拘捕了,不曉得她死后被葬在了什么地方。
同事們聽了,就取笑他,說還沒被人家耍夠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那個管玲已經被調來我們這里了呀,原來,她也是緝毒大隊的,她早就混進華天當臥底了,但華天的大老板太狡猾,始終不放心把核心的事兒交給她。直到后來她成功幫華天鏟除了內奸,喏,也就是你呀,那老狐貍才算是放心把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交給她。這才算割了華天這個大毒瘤。
管小剛聽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恰在此時,領導和簡玲一前一后地走進了辦公室,領導過來拍管小剛的肩膀,說,來,管小剛,我給你們介紹,你們也見過面了。
然后,他指著簡玲,這就是破了華天大案的簡玲,她的真名叫,張青。
管小剛有一些喜出望外,他急急地握了她的手,青丫?
張青抿了嘴,竊竊地笑,使勁地往回抽自己的手,然后,輕輕地,用只有管小剛聽得到的聲音,說: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