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為裳
難怪他們三人戲演得那么好,那個女人其實早看出貓膩,原來她一直在暗中期待著這樣的結局。她看膩了男人的背叛,她終于借安溪的手拿住了他的把柄……
1 誰能跟你割袍斷袖恩義雙絕
安溪牽著紀實的手出現在大嫂面前,指甲是干凈的,裙子是長的,就連笑容都是規規矩矩的。大嫂上上下下打量著安溪,說:我們紀實還真有眼力。
安溪回頭看了紀實一眼,紀實的目光飄忽著跑掉。倒是紀誠,搓著手賠著笑。
演完戲,安溪坐紀實的車里。安溪說:覺不覺得我們是城市這個身體里一塊壞掉的血管,栓塞了,早晚要破掉……紀實從倒車鏡里看著安溪,說:從今天起,一切都結束了。
安溪的目光有了熱度,那是憤怒的火。她說:結束?那要看我玩沒玩夠!
電話響了,紀實聽了一下遞給安溪,安溪說:想讓我就此跟你割袍斷袖恩義雙絕,你做夢。我不稀罕你的錢。
紅燈,車子停在昏暗的街景中,安溪在輕聲哭泣。紀實遞紙巾過去,安溪扭過頭,臉印在車玻璃上,忽隱忽現的燈光下是那雙淚盈盈的雙眸。紀實的心動了一下,安溪才多大?正是視愛情如生命的年齡。
紀實心里隱隱地痛。她不是個傻姑娘,只是,被那一點點好沖昏了頭腦。他想告訴她:真正的愛情不是那樣的,不是生日里的一束百合花,亦不是高檔餐廳里的一頓法國大餐,而是冬日里暖心暖肺的奶茶,是靜靜牽手的幸福。
可站在他的立場他怎么能說呢?
他的車在安溪的小區外停了很久。一個電話闖進來,是嫂子打來的,她說:紀實,你長本事了,跟你哥學會演雙簧了。
紀實知道嫂子不笨,卻沒想到三個人賣力的一場表演還是露了馬腳。紀實舒了一口氣,知道也好,他不再想當大哥的替身了,自己卷進去,能有什么好?
2 那一刻時間比影子更單薄
紀實坐在安溪的客廳里,安溪點著一只煙。她說:夜里醒來,仿佛聽到他的車子聲,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猛地拉開門,進來的只是空氣,寒冷入骨。
紀實說:他要做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他不能這么跟你混著,你要理解。安溪咬牙切齒地說:屁。
紀實放下一張銀行卡:這是我嫂子不知道的,拿著它,重新開始生活。
安溪的目光全是驚慌:他不再見我了嗎?
紀實面露難色,他沒有說即便是這錢,也是他給的。他的大哥紀誠說:那間房的首付夠她掙幾年了,我不收回,已經算仗義了。
紀實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強壓下給那張越來越油光的肥臉一拳的念頭,轉頭離開他的辦公室。
紀實知道大哥的收藏很多,不止安溪一個姑娘。
安溪是自愿成為紀誠的收藏的。安溪的母親得了咽喉癌,安溪在網上發了個帖,愿意賣身救母。紀實當成笑話點給大哥看,卻不想大哥當即讓財務送去了十萬塊。并且不求回報。
那是一年前的事。一年后,安溪的母親過世,安溪出現在大哥的身邊。
安溪是個山明水秀的姑娘。
紀誠是個聰明人,貓一下子撲到老鼠沒什么意思,那樣的姑娘他在某條街要多少有多少,他想玩的是愛情。
安溪純純的小鹿一樣的眼神很適合愛情游戲。他帶她去給她母親掃了墓,他帶她去佛光寺上了香,他給她買了整套的張愛玲,一切鋪墊都做夠了,她成了灰太狼口里的小綿羊,被他吞掉,她還是幸福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紀實的眼皮子底下。他第一眼看到安溪時,就喜歡。但是,他沒有表達。后來的很多時候,他都后悔自己為什么不放肆地去搶。
就是那要命的矜持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
他提醒過大哥,安溪是個好姑娘,不能玩火,可是,大哥揚著頭對他說:你讀書讀得都傻了,改天我介紹個姑娘給你。
沒介紹別人,先介紹了自己的情人安溪。原因是嫂子那邊瞄到了蛛絲馬跡,某一天,她進大哥的辦公室時,看到安溪很親密地跟大哥坐一起。
大哥久經沙場,立刻起來介紹,這是紀實的女朋友。大嫂對安溪說:那周末來家里坐一坐吧!
那天晚上,紀實像每次幫大哥擦屁股一樣敬業,只不過,他拿出了自己的積蓄,他不愿意安溪沒辦法還房子的按揭。紀實說:你不能怪別人。選擇了,你就要接受……話軟弱無力,安溪卻聽進去了,隱忍的哭聲落到紀實的耳朵里,那一刻,時間比影子更單薄。
3 不過是給始亂終棄者的報復
安溪像陽光下的一滴水一樣消失了。大哥厚顏無恥地拿著快遞寄來的房產證書說:我還真挺有魅力的。
紀實的拳頭終于跟那張臉有了親密接觸。
那些天,紀實看社會新聞時總是很緊張。他怕看到跳樓、跳橋或者割腕自殺的消息,沒準哪一個就是安溪。
有一次,紅燈亮時,很多人過斑馬線,有個人影很像安溪。紀實從車上跳下來,沖過去,那些人像條河,淹沒了那個身影。紀實問自己究竟想怎么樣,就算見到了,找到了,又能怎么樣呢?
紀實找門路出國,他想離開這里。這座城市讓他喘不過氣來。
大哥打來電話,他說:你回來一趟,你嫂子跟我離婚。
財產沒達成協議,離婚案鬧上法庭。大嫂的律師一字一頓地說:我有證據證明被告背叛了婚姻,傳證人。證人居然是走掉的安溪。
安溪很平靜地講述了她跟紀誠的婚外情,她說紀誠許諾過給她婚姻。她的聲音像洇過水紙曬在陽光下,漸漸變得脆弱單薄。
大哥的律師問安溪為什么這么做,安溪說:始亂終棄,我恨他。
大嫂很成功地被打造成了受害者,她拿走了家產的三分之二。
紀實攔住安溪,問:你拿了她多少錢?安溪的目光晦暗,她說:我要的不是錢。
那目光仍然很倔犟。紀實突然按了聲喇叭,他說:我要去澳大利亞,我那邊有朋友,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幫你。
安溪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紀實臉上,她說:紀實,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這樣不堪的相識注定我們之間不會有故事,不是嗎?
4那些如牙齒般嚙咬的傷痛忘了忘吧
凌晨兩點,紀實接到安溪的電話,她在哭,斷斷續續地說:下輩子,就是窮死,我也不拿你們紀家的錢。還有,紀誠是個王八蛋……
安溪的聲音含混不清起來,紀實叫了兩聲,心里猛地像被什么激了一下。他穿好衣服直奔安溪的住處。敲不開門,找了睡眼惺忪的保安打開門,很重的煤氣味撲面而來。
紀實抱起安溪往外走時,她軟得像根面條。紀實有些恨。
在病房里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兩夜,安溪醒了過來。見到紀實,她居然咧嘴笑了一下,她說:干嗎要救我?
紀實說:孩子沒了。
安溪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淌下來,她說:他本來就不該來這個骯臟的世界。她說:紀實,如果我說我是被那個混蛋強暴的,你信嗎?
紀實的拳頭落到墻上,血一滴一滴淌下來。
他說:如果你想告他,我支持你。如果……那就像拔牙一樣把那段都連根拔掉吧!
安溪的手握住紀實的手,沒有力量。紀實給了她一點力量。
愛真是讓人無可奈何的事,理智越阻攔,情感越泛濫。
安溪出院的那些日子,紀實成了她家的保姆,做飯,收拾房間,甚至幫安溪洗換下來的衣服。
陽光好的下午,兩個人坐在小區的長椅上吃冰淇淋,紀實一向不喜歡奶味的冰淇淋,可是跟安溪一起吃,他覺得那便是幸福的味道。
兩個人從來不表示跟愛情有關的情緒。只那樣陪著就好。
有一日,紀實陪安溪去逛商場。碰到穿金戴銀的大嫂,見到紀實與安溪,她說:喲喲,你們紀家還真不浪費資源,老大用過,老二接手。紀實沉了臉,說:大嫂,你別太過分。
大嫂拍了紀實一下,說:要說呢,我還真要感謝安溪。要不是她,我怎么能拿到那么多財產呢?當初你大哥在飯桌上說起安溪要賣身救母的事,我靈機一動,讓你大哥拿錢去做善事。你大哥是只貪腥的貓,乘人之危的事肯定不會放過。可那次,他居然忍了一年。他給安溪寫的郵件我都看著呢,我還以為你大哥真的動了凡心愛上這姑娘了呢?誰知道他只是想玩玩,切……
難怪他們三人戲演得那么好,大嫂還是看出貓膩,原來她一直在暗中期待著這樣的結局。她看膩了大哥的背叛,她終于借安溪的手拿住了他的把柄。
安溪的臉白成了一張紙。走出商場,她轉頭對紀實說:你看,我多傻,做了棋子還不知道。說完,輕飄飄地倒在了地上。
5 我們偶爾矜持,偶爾放肆
安溪再一次不辭而別。紀實找遍了可能的地方,都沒有。
紀實去澳大利亞的簽證下來了。大哥卻出事了。酒后駕車撞人,后果很嚴重,大概要被判刑。紀實去看了他,紀實說:她不追究你,你還是進到這里來了,這便是天理吧!
紀誠啞著嗓子說:咱們兄弟倆不應該為一個女人反目成仇。紀實笑著笑著流出了眼淚,他說:你就是一個混蛋。
紀實沒有去澳大利亞,他仍然開著車在城里轉,他期望某一天,能在哪個路口遇到安溪。然后像從沒遇見過一樣,拉著她的手,像輕狂少年一樣追求她,再不矜持,盡情放肆。
又有某時,紀實想,走掉的安溪會遇到一個清清白白愛她的男人吧,把她放在掌心里那樣寵愛,那樣也挺好。
有一夜,紀實夢到燙了喜羊羊一樣滿頭卷的安溪挽著一個男人在商場購物,像陌生人一樣從他身邊走過。醒來,淚打濕了窗邊的黃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