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時節又逢君

李　萍

人的心里都曾有過一處美麗的風景，在這美麗的風景里面，有著讓自己無法割舍的情懷。而在這情懷里，或許是懷念著某一個人，想念著某一份笑容，思念著某一種味道，叨念著某一個名字，紀念著某一段歲月。這份情懷不需要太絢麗，不需要太精彩，亦不需要去詮釋，不需要去挑明，只需留在心底，靜靜的，隨著時間流淌，流溢出獨有的光彩。

西方有一位哲人曾經說過：“青蔥歲月的別樣情感是人類最神秘的情感”。為什么神秘?因為它讓人無法琢磨。青蔥歲月，不懂那份別樣的感情；青蔥歲月，無法承受那份別樣的感情。只有當自己邁過那段歲月，回過頭往自己的歲月道路上望一望時，才懵然發現，原來，那就是愛情……

往事如夕陽灑滿湖面，我拾最溫暖的藏于心間。

六月的陽光，旋轉著，跳舞的腳步輕輕落在花瓣上。這片廣玉蘭花瓣，剛剛從枝頭飛落，潔白光滑如凝脂，瓢狀的里側盛滿了金色的光影，閃爍不定。

撿起來，有暗香盈袖。曉蟬正陶醉在如此美景中，一輛寶馬一陣風似的從身邊馳過。曉嬋不由回眸一瞥，手一顫，花瓣悠悠飄下。

——是他?是他。是他!

記憶像這一縷花香，微微躊躇間，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陽光燦爛，鳥語花香，似乎春天所有的美麗都在這一刻綻放。這美麗卻是別人的。曉嬋的天空卻一片煙雨蒙蒙，前不見去處，后不見來路。離婚這個詞，對曉蟬的媽媽來說太敏感。她不能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不能在親友同事面前仰起自信的臉。只能落荒而逃，于是她帶著小蟬逃到這陌生的城市來療傷。

曉嬋在林蔭道上懶散地走著，學校漂亮如花園，不愧為省重點中學，媽媽動用一切關系才得了一個“插班生”的補缺名額。

六月，天氣已稍熱，只要略動一動就會滲汗。曉嬋卻只覺得冷，似乎連心都結了冰。

“哈哈哈……”不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映入曉嬋眼簾的是一張笑臉。那笑，比陽光更燦爛，比火焰更熱烈。曉嬋有點恍惚，再定睛凝視，這個帥氣的大男孩已經轉過臉去。

竟有揪心的感覺。突然，他回頭了!笑容陽光。他把一片廣玉蘭花瓣放到身后女生的頭上，像戴一頂帽子，然后迅疾地跑開了。那女生愣了一愣，也追著跑開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曉嬋自嘲地笑了笑。

班主任領著曉嬋走進教室，簡單地做了介紹。曉嬋漠然地等待著，直到大家鼓起掌來，才抬眼看了看。剎那間，她眼前一亮：是那張笑臉。

只見他站了起來，朗聲說：“我是沈默，歡迎做我同桌!”末了還做了個請的手勢。曉嬋好像聽到“咔嚓”一聲輕響，心上的冰裂開了縫。

朝著那抹陽光，曉嬋走了過去，沒有遲疑。她渴望溫暖，就像干渴難耐的沙漠行人，遞給他一個空水壺，也會迫不及待地仰脖急飲，何況眼前是真真切切的救命之水

這個沈默，對誰都是一副熱心腸。曉嬋的沉默，更顯出他的活躍。下課了，他總要問

“能聽懂嗎?”眼神充滿關切。“還行。”她也總要模棱兩可地點兩下頭。

其實，她的學習一向很好，父母不和，只好沉浸在書本中。不然，也進不了這“省重點”。可是，每次作業，她都故意出點錯，只為了他那關切的眼神。心里的冰正一點點融化，眼中的陰翳正一片片消散。曉嬋的眼里心里裝的都是沈默，眼睛都溢出笑的沈默。

原來，那個廣玉蘭女孩是沈默的青梅竹馬。優越的家境，做人的外表，出色的成績，讓他們成了全班公認的金童玉女。看著沈默，廣玉蘭女孩眼里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水一樣的柔情。而對曉嬋，則有一縷似有似無的酸梅一樣的敵意。

于是，曉嬋與沈默，僅僅是同桌。只要能感受那份溫暖，曉嬋就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同桌之間的距離。每次考試，她都位居第三，絕不超過廣玉蘭女孩和沈默。這分寸，她把握得極好，總會在無關痛癢的地方來一點失誤。就因為這份自知之明，嘵嬋始終坐在他的身旁。外人看起來，曉嬋太孤僻，像塊寒冰。只有她自己清楚，快樂之酒早在心間醞釀，只是不想與人分享。

兩年高中，是曉嬋的天堂。課堂上，再也不會昏昏欲睡，題海泛舟，再也不會叫苦連天。那份快樂，她偷偷收藏。最后一次考試，曉嬋再不敢小覷。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繼續跟著沈默上那所全國首屈一指的大學。

然而，造化弄人，曉嬋考中了，沈默和廣玉蘭女孩卻與他們的理想失之交臂。

在大家的祝賀聲中，嘵嬋更加沉默了。這次是真的沉默，心中的快樂也飛了。廣玉蘭女孩倒是笑容滿面，絲毫沒有失落。迎著曉嬋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相告，她和沈默上同一所大學。

后來怎么樣了?不知道。

曉嬋失落了一個假期，終于接受了現實。本來，沈默就不屬于她。他只是一只小鳥，偶然路過她這棵寂寞樹，動聽的歌聲帶給她快樂。現在，他還是飛走了。奇怪的是，大家都很無情，他們居然誰也沒聯絡。一晃十年，又一個落花時節，曉嬋遇到了他。

他過得好嗎，他和廣玉蘭女孩怎么樣了?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又似乎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扶著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女人的肩，緩步向前。看著那個小鳥依人的背影，曉嬋知道她不是廣玉蘭女孩。

有一股沖動，想喊他，可還是沒喊出口。曉嬋希望他回頭，一眼看見她。他真的回頭了!卻沒看見她。他只是停下來，輕輕拂去身邊女人頭發上的飛絮。

曉嬋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始終看不見自己，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好在今天的她，已經不是當年的曉嬋，不再封閉自己，不再自暴自棄。

看不見了，他的背影!曉嬋居然有一種輕松，有一種釋然。就那樣吧，把記憶留在心里，把美好留在心里。

是他，陪她走過那段青蔥歲月。這，就夠了。

(編輯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