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輝煌

杭　侃

由中國國家文物局和意太利文化遺產與藝術活動部臺作聯合舉辦的“秦漢一羅馬文明展”7月30日即將在北京世紀壇藝術館開幕。展覽旨在通過同時展出秦漢與羅馬這兩大文明的文化瑰寶，向世界呈現中意兩大文明古國悠久的歷史與深厚的文化，展現出各自不同的文化特質，體現這兩太文明對人類的貢獻和影響。筆者有幸參與了這個展覽的策劃工作，在這里將展覽籌備的一些過程和感受形成文字，供大家批評指正。公元前3世紀，羅馬統一意大利半島，并進而征服了整個地中海地區，將原本孤立的各個地區變成一個有聯系的整體，成為古代“世界”的霸主；公元前3世紀，秦朝結束了六國紛爭的局面，建立起中央集權的政治體制，用地緣政治代替了血緣政治。漢承秦制，進一步完成了文化的整合，建立起西逾流沙、東瀕滄海的廣袤帝國，奠定了多民族國家的基礎。這兩個分處東西、遙相輝映的大國，在人種、語言、宗教信仰、社會制度、文化傳統等方面的差異極大，但是，都在政治管理體制、文字的規范、建筑體系、以禮教或宗教為基礎的行為世界的構成等方面，對東西方文明產生過極其深遠的影響。秦漢與羅馬帝國的相互比較，有助于我們了解人類在遇到相似問題時候采取的不同的處理方式，增進相互之間的理解。

這樣一個展覽主題的確立，經過了數次的反復。這個展覽的難點之一是要把秦漢與羅馬兩個差別很大的異質文明放一起做成“一個”展覽。現在觀眾參觀展覽，看到的都是“成品”，對于展覽籌備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和發生的問題，即使業內人士也難以知曉。實際上，展覽的籌備過程是一個集思廣益的過程，許多的經驗和教訓都值得我們去總結。近來不斷看到有專業人士呼吁加強展覽檔案的建立與管理工作，筆者對此是深表贊同的。

“秦漢一羅馬文明展”最初討論的時候，雙方都提出了一個草擬的展品目錄。中方的展品目錄分為七個部分，分別是“偉大的秦文明…漢代都城宮殿和民居建筑”“漢代人的社會生活”“漢代工藝精品”(漆器、玉器、絲綢、青瓷)、“邊防設施和軍備”“繪畫和雕塑”“漢代喪葬用具”；而羅馬方面的展品只分成了“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兩大部分。“公共生活”中強調了羅馬帝國的權利、人物、職能和場所，展品圍繞議會一皇帝，法律，管理。行政官，宗教，戰爭，公共浴場，法院，劇院、露天劇院、競技場，體育，貨幣，農業組織，手工業，商業和運輸道路，科學和教育，奴隸制度這些方面組織；而“私人生活”中表現的主要內容是家庭建筑，雕刻、繪畫、裝飾，家庭宗教，家庭生活(烹飪，宴會，女性地位、兒童)，醫療，死亡和休閑。對比雙方提供的目錄，可以看出思路上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意方的劃分符合羅馬的特性，羅馬即使是在帝國時期，也有許多共和的因子，西塞羅在《論共和國》中就認為共和國是最理想的國家形式，“我敢肯定，沒有任何一種政體能夠與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的這種最明智、最公正的權利均衡體制相比”。

共和就需要給公民盡量多的公共活動空間，因此，羅馬的公共生活是其政體的特色。但是這樣的劃分，無疑是各自在說各自的話，無法使之成為一個展覽。兩個文明存在著很大的不同，為了使兩個展覽做成一個綜合性對比的展覽，就需要在展覽的思路上能夠取得統一，內容部分的劃分上太體對應；各部分展品的數量大致對應；各部分文物的分量上太致對應。

為了做成一個共同主題的展覽，秦漢與羅馬文物中有兩部分很明顯的不成比例，就是中方的喪葬品，和意方的公共生活、宗教展品，所以這兩部分的內容需要拆解。中國墓葬里面的文物豐富，厚葬反映了秦漢人“事死如事生”的觀念，雖出于慕葬，但反映了許多現實的生活，羅馬的公共生活和宗教信仰確實是其社會顯著的特點，羅馬人見神就拜，家就是廟，羅馬的很多神祗來源于希臘。但一些內容也可以分解或臺并到相關部分去。經過多次的討論，最終確定了將展覽劃分為“序廳”“帝國的建立”“物質文明”“日常生活”“精神世界”和“尾聲——日益融合的世界”六個部分，并得到了意大利方面的認可，中意雙方都相應地對展品進行了調整。

展品的調整注意了文明的闡釋。區別于一般的藝術展，這個展覽強調的是文明的形成與文明的影響，所以，中方的展品中增加了鐵質的農具和工具，因為漢代先進的冶鐵技術，為漢朝社會的繁榮提供了堅實的基礎。漢代農業社會生產力的提高，東漢石刻工藝的進步等等，都與冶鐵術的發達有關。在漫長而艱辛的絲綢之路上，除了西運的絲綢外，還有高質量的漢代鋼鐵制品，羅馬學者老普林尼所就曾經亟口稱道“中國鐵”。

而羅馬方面，也提供了龐貝古城出土的橄欖、無花果等。橄欖樹在羅馬古代社會經濟中地位重要；橄欖含有很高的能量；橄欖可以磨碎來榨取橄欖油，作為日常主要的食物，也可以用來制造藥物和香球；壓榨橄欖油剩下的殘渣可以用做燈的燃料，或者涂在糧倉的墻上防蟲。無花果樹和橄欖樹、葡萄樹一樣，在地中海盆地的經濟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也是因為它的果實在日常生活中有多種用處。這些看似平常的物品，卻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展品的調整注意了相互之間的對比。羅馬錢幣上鑄有不同皇帝的肖像，中國則以五銖錢為主的錢幣體系沿用了幾百年，東西方錢幣的對比正是雙方不同政體的一個反映。有趣的是，羅馬展品中來了件與我們的“撲滿”作用完全相同的儲錢罐，我們相應地增加了河南省三門峽市出土的綠釉錢柜。

展品的調整注意了強調相互之間的差異。羅馬的玻璃器與秦漢的漆器、羅馬的金屬裝飾與秦漢的玉器，都在展品中得以突出表現。瓷器雖然只展出了一件完整器，但它代表的，卻是一個以之相稱的國度(英文中中國是china，而瓷器的一種表達是china)。

經過這樣的調整，我們將展品分成不同的組群納入到相關的單元之中。

第一單元“帝國的建立”

這個部分相當于傳統展覽中的政治部分，表現的重點，在中國方面是秦、漢怎樣走向高度集權的統一帝國；在羅馬，是怎樣靠武力征服，從一個小國走向一個橫跨亞、非、歐，以地中海為內海的大帝國。羅馬帝國在擴張過程中采用的是“分而治之”的辦法。需要有表現兩個帝國不同統治方式的文物，和反映兩個帝國中地域性的文物，使參觀者理解兩個帝國不同的政體及其對后世的影響，解釋為什么中國文明延續至今，而羅馬帝國之后，原來帝國疆域內分衍出不同的文化。

展品集中為三大組，其中第一組重點表現帝國形成過程中的軍事設施與政治措施，表現秦漢的中央集權措施和羅馬的古代民主體制，使觀眾對秦漢與羅馬的政治文明有所認識。

從公元前230年至前221年的十年間，秦王贏政先后兼并韓、趙、魏。楚、燕、齊六個諸侯國，結束了長期以

來諸侯割據的局面。在全國范圍內建立起專制主義的中央集權制度，推行郡縣制，統一文字、貨幣、度量衡，開馳道、直道，筑長城，形成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的嶄新局面。兩漢繼續經略邊疆，開通絲綢之路，溝通中外交通。上述措施對于促進中國古代多民族、大一統國家的形成與發展，對于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和創新，以及在社會穩定、民族和睦和共同文化的發展等方面曾經起到過重要作用。

羅馬最初只是意大利中部的一個城邦，但是在羅馬帝國的鼎盛時期，它的疆域包括歐洲、小亞細亞的大部和北非的沿海部分，羅馬人將地中海變成了“我們的海”。任何文明都沒有能像古羅馬那樣，在那么長的時間內穩定地統治過如此廣闊的區域，而在羅馬帝國之后，再也沒有哪個國家能把地中海當成自己的內海。羅馬推行的行省制度將上述地區納入帝國的有效統治之中，使得地區史變為了當時人觀念中的世界史。在政府的組織與法律、語言與文學、建筑與公共設施等方面，羅馬化不僅改變了古代世界歷史，也深刻地影響了西方文化的發展。英國學者邁克爾·格蘭特(Michael Grant)曾經說：“不管我們愿意不愿意，我們都是羅馬人的后裔”。

第二組是長安城與羅馬城出土的文物。都城是一個國家政體的直觀反映。漢在秦渭南宮殿的基礎上構筑的長安城，建筑上追求“非壯麗無以重威”，布局上城內大部分面積為宮殿所占據，而都城及其附近又通過行政手段集聚起帝國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漢長安城的建造成為中央集權政治體制在城市建設中的具體反映。以土木結構為基本模式的建筑體系在這個時期得以確立。看似尋常的秦磚漢瓦，薈萃了文字、書法、繪畫、雕刻等技藝，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秦漢統治者的思想意識，折射出當時社會政治和經濟的發展狀況。

“宏偉即羅馬”。“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條眾人皆知的諺語，說明了羅馬城的規模。羅馬又被稱為七丘之城，英語中的Capitol一詞就得名于羅馬的七座山丘之一。羅馬城平面不規則，全盛時南北6200米，東西3500米，人口約百萬，城市中有廣場、競技場和浴室等大型公共活動空間。混泥土、拱券、穹隆頂的大量使用，造就了羅馬宏偉的磚石建筑體系。

第三組是秦漢的邊疆地區和羅馬的行省出土的文物。兩大帝國都統治過廣袤的領域，通過邊疆和行省地區出土的文物，有助于觀眾了解這兩大文明對后世的影響。

第二單元“物質文明”

從大文化的角度，重點表現了秦漢與羅馬的農業、手工業、醫學科技和書寫繪畫。

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的政治、經濟和科學技術的反映。大一統的政治局面對于社會經濟的發展、文化藝術的繁榮、科學技術的進步都起到了保障作用。漢代對秦朝焚書坑儒做了歷史的反思，思想領域出現了繁榮景象。下啟治史之規的《史記》《漢書》相繼問世，詞賦、樂府異彩紛呈；陰陽之術、唯物之思相互交鋒，百家不敝而經史醒世，由此逐步形成了天下一統的大文化觀。而在秦漢，以農業為基礎以及與農業有關的科學技術得以優先發展，反映了以農立國的本色。

真正的統一始終是文化傳統上的統一。羅馬在許多方面繼承了希臘的文化遺產。希臘城邦產生的以個人主義的法理學為基礎的思想意識，在羅馬人手中發揚光大。歐洲人民和國家的主要文化形態都直接或間接來源于羅馬文化。東方的感性與西方的理性，在文學藝術的創作和科學技術的進步方面，都有所體現。秦漢和羅馬帝國的多元文化都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第三單元“日常生活”

主要內容分五個板塊，以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和娛樂生活為主要表現內容。雖然東西方人的日常生活都要涉及這些方面，但絕大部分文物都是差異很大的，展覽中要將這種差異表現出來。而在絲綢服飾上，則通過輔助展品表現東西方之間的相互交往。

愛美是人類的天性。中國向以“衣冠王國”著稱，紡織技術的進步，為絢麗多姿的秦漢服飾提供了前提條件，也為絲綢之路的繁華奠定了物質基礎。服飾在滿足生理需要的同時，兼具文化上的功能，形成了—套有序的服飾制度。羅馬的服裝相對簡單，昂貴的絲綢在羅馬的盛行，曾經遭到有識之士的譴責。但羅馬金光閃閃的飾物的價值，毫不亞于叮叮作響的中國玉佩。飲食模式雖然因為帝國的廣大而多元，不過秦漢的蒸煮、羅馬的烘烤兩大傳統，延續至今。建筑方面，后來流風及于東亞的土木建筑體系，在秦漢已經建立起基本的框架。而羅馬的磚石建筑體系和建筑理論，其影響在今天的西方，甚至東方的許多地方都可以看見。兩大帝國四通八達的交通和不斷改進的交通工具，都使人們的出行更加便捷，也為各種娛樂活動的豐富創造了條件。漢代樂舞百戲在繼承楚聲、楚舞的基礎上，又融入域外因素，更加豐富多彩。這些娛樂活動多是跟隨皇室和富貴的好尚，平民百姓恐怕難得一見。但是，羅馬人卻是最善于游樂的人，游樂是他們公共生活的組成部分，其中包括殘酷的斗獸。

第四單元“精神世界”

主要表現宗教與喪葬的內容。“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念，使得秦漢時期的厚葬成為社會風尚，并由此形成了一整套嚴密的等級區別和禮儀規定。天人合一觀念的強化、道家思想在政治領域和普通大眾中的流行，均在當時和后來的社會發揮著強大的作用。而佛教和基督教分別在這個時期傳人中國和羅馬，日后深刻地影響著東西方人的精神世界。

羅馬人的墓葬并不復雜。羅馬人既有眾多公開場所祭祀的神靈，家庭里又各自供奉自己的神靈。為了實施有效的統治，羅馬帝國在既容忍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的臣民的宗教信仰的同時，也鼓勵領域內的臣民信奉羅馬的神靈。他們既有在公共場合祭祀的神靈，也有家庭供奉的神祗。如果說羅馬人生活在宗教行為的世界里的話，那么，東方人則生活在禮教行為的世界里。

尾聲

尾聲部分單獨辟出一個空間，放映中央電視臺負責制作的專題片，對兩個文明從古至今的相互交往做一個歷史性的回顧。

秦漢時期對外的經濟、文化交流呈現嶄新的局面。張騫兩次出使西域，開通了一條自首都長安出發，經河西走廊和天山南路，直到中亞、西亞的“絲綢之路”。中國的絲綢、鐵器等物品被源源不斷地輸往西方國家，西方的物產也沿著這條文化傳播之路進入中國，豐富了沿線各國人民的物質文化與精神生活。我們從歷史走來，我們又在續寫著歷史。秦漢與羅馬，他們創造的輝煌至今影響著東西方的文明進程，他們在古代就曾經相互吸引，我們在現在和未來的距離更近。

為了能夠系統地展示兩個文明的成就，本來計劃將秦漢帝國與羅馬帝國的展品按照上面的單元，分別陳設于面積相近的兩個展廳中。但是，這樣做給人的感覺還是“兩個”展覽，而且世紀壇展出場地無法實現這一設想。后來曾經

設想過將秦漢與羅馬的展品放在一個展廳的兩邊，但這樣展線不清晰，觀眾也不可能來回對比著看，更何況世紀壇圓形的展出場地內外徑不一樣。最后，還是根據不同的內容，采用了單元大塊相連，組群盡量小塊對比的方法，盡可能地方便觀眾的參觀。比如將秦漢與羅馬的錢幣放在相鄰的位置上，參觀者可以直觀地了解到秦漢羅馬的差異；秦漢的書寫工具和羅馬的書寫工具放在一起，觀眾很容易看出東方的軟筆和西方的硬筆兩大系統的不同。

在展廳的設計中，曾經設想過用漢闕和羅馬凱旋門或廣場截面的形式作為劃分，以表現兩個文明內斂與外向的不同性格，現在這一設計移到了室外廣場上，增加了仿真的羅馬建筑構件。展覽中將龍和鷹作為展覽的標識。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它集多種動物予一身，相容并蓄，它又能興云布雨，體現了古人對農業的重視。而鷹是羅馬帝國的象征，也頗為準確地體現了羅馬人的性格。

展覽在挑選文物以及表現羅馬帝國的時候，有一個困難就是，羅馬帝國曾經幅員廣闊，現在環地中海的許多地方都有羅馬宏偉的建筑遺跡，而這次的展覽展品壘部來自意大利的幾家博物館。為了使普通的參觀者對兩個帝國有簡潔、直觀的了解，在序廳中原來計劃用大幅的燈箱地圖上，分別加上不可移動的大型建筑遺址照片，如秦漢的長城與哈德良長城、直道與羅馬道路遺跡、雙方宏大的建筑遺存等，這樣，既可以使參觀者對兩個帝國的疆界有形象的概念，也可以參觀者對兩個文明的成就產生視覺沖擊。另外在“歷史長河”中，采用年表加文物照片的形式，表現雙方其他具有代表性，但是未能參展的文物，這部分設計后來沒有完全實現。

在日常生活部分，曾經設想過分別復原一處秦漢和羅馬的生活場景，將展品融入到場景之中。采用場景模擬加實物陳列的方式，背景用密縣打虎亭漢墓畫像和車馬出行畫像等資料，從室內表現到室外院落，形成一個連續的場景，表現漢朝一個階層的衣食住行。羅馬方面，以龐貝古城中的一處貴族宅邸為藍本。可以將兩個文明中具有特征性的文物，如中國的絲綢復原在羅馬貴族的身上，而將中國出土的羅馬風格文物放置在秦漢場景的家具上，暗示兩個文明曾經相互吸引，類似的設計后來在展廳中都沒有體現，而是用了一些輔助性的小圖片，說明文物的具體用途或使用氛圍。

如果說電影是門遺憾的藝術，那么展覽就是一項遺憾的工作。有許多因素會影響到展覽的進程和最后的展出效果，這里僅涉及文物、經費和展示理念中的一些問題。

文物只是散落在歷史長河中的一些碎片，依靠文物無法全面表現歷史。我們既非地大物博，也非文物眾多，真正具體到一個展覽的時候，會發現最能夠反映某些主題的文物并不多。展覽有展覽的語言，展覽無法也不應該成為教科書的圖解。

一些專家強調了語言，文學。《史記》、《漢書》等在秦漢文明中的重要性，也提出了可以用善本的書籍加以表現，但是主導意見還是覺得這個展覽要純秦漢時期的展品；而意大利方面為了將來巡展時西方觀眾參觀的需要，提出過增加歷史上秦皇、漢武的畫像，以及古代繪畫中的秦漢建筑等文物的要求。我們看到西方辦的中國古代文明的展覽中，就有類似的做法，但是這次展覽也因為同樣的原因沒有采納，這里有展示觀念的不同。

經費的問題也是制約展覽形式的重要原因。舉例來說，由于石構建筑比較易于保存，所以羅馬的建筑和羅馬城的復原都比較清晰，類似的工作意大利方面已經做過很多。我們在展覽的設計過程中，考慮到羅馬的輔助展品比較豐富，曾經想過立體表現漢長安城和秦朝的宮殿建筑，但終因資料的局限和學者們對具體建筑復原的不同意見而放棄，最后只是制作了一個ppt，反復播放漢長安域的重要考古發現。

其實，我們的展覽一直以來都偏重于教化的功能，總是試圖讓參觀者接受那些經過我們論證而想表達的觀點。實際上，一個好的展覽更重要的是能夠啟發參觀者的心智，他(她)可能并不贊同你的觀點，他(她)卻可能因為一些展品引發了興趣和思考，或者激發了他(她)的靈感，或者得到了美的享受而終身受益。就長安城而言，由于考古工作總體上還做得不多，我們確實無法準確地復原長安城，甚至一些宮殿的位置都還不能確定。但是，假如我們能夠把這些學術界正在思考和爭論的問題客觀地告訴參觀者，而不只是表現經過了一些專家“確認”了的觀點，觀眾的思考和收獲也許更多。實際上，很多觀點學術界存在著分歧，比如，在一次展覽的論證會，有位資深專家就對展覽說明中“漢代絲綢之路”的說法提出了質疑。請專家論證，就是讓專家發揮各自領域內的特長而提出寶貴意見的，分歧往往能夠引起更多的思考。我們許多展覽的最初設計都是比較有閃光點的，但是，經常是經過了領導和專家們反復的論證之后，為了穩妥起見，最后都改得四平八穩了。

“秦漢一羅馬文明展”是東西方第一次以大型展覽的形式進行對話，這個展覽還將在國內外的一些地方進行巡展。我們既可以觀賞到許多精美的文物，也可能會促發一些更深層次的思考。羅馬在中國的古籍中被稱為大秦，《后漢書·西域傳》說：“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太秦。”清薛福成《出使日記》解釋道，秦為“亞洲大一統之國”，羅馬為“歐洲大一統之國”，故號羅馬為大秦。《后漢書·西域傳》對于大秦的政治體制也有所描述，而且還頗有幾分贊賞，可見大秦是個友好的稱呼。但是，大秦是什么時候開始稱呼的呢?漢朝的人會把遙遠異域的羅馬稱為大秦嗎?聯系到學術界對于秦始皇兵馬俑那種與真人等大，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藝術來源的爭論，歷史總是讓人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