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組詩）

梁積林

雨夾雪

馬棚漏水,檐下拴著一匹燈籠

牛皮的。牽走的那一聲火苗

它會在一個墻頭上留下一只烏鴉的黑蹄印嗎

一聲嘆息其實就是一個人剛剛從身體里

潑出的一些灰燼

唉,我不記得他的鷹翅膀的

煙桿子薰成了啥樣子

唉,我不記得老天啥時候把那個黃昏染白的

草原夜

隱隱約約間 一群馬

在半坡里啃荒

而一個披著氈衣的人

鞭桿上挑著一盞星星

在山梁上搖晃

風,其實是一只巡夜的

狗,搖著草穗的尾巴

在大野里

游蕩

牧羊棚里

一盞孤燈

一口一口,把黑暗啃光

霜 降

時間,又踩裂了

一根樹枝

那片葉子怎么還不落下去

黃黃的,風一吹,像是墜在懸崖上的

一只獵物

他又一次打開了河水的門

取了一些寒冷

霜,是一根根枯草里;或者

就是從一根根頭發,流出來的

他,攆下,在草垛上亂竄的夕光

拴在了 一盞燈上

某 日

秋天這一悲涼的某日

如搖晃于曠野擎著空巢的

一棵楊樹酒樽

是我拍碎了獨對的空墨嗎?

是我掀翻了大地的琴桌嗎?

一聲嘆息似我抽出身體之劍彈試了一下

又插入軀中。……

黃昏啊,當晚風撫躬如我掩面前行:

林子那邊的青石板上有人;

有一盞孤燈。——哦,哦,哦,是一根樹枝

折斷時撲閃下的一束火焰的傷痕。

林地邊

幾片未落的葉子,佇望的眼睛;哦,

也可以說成是幾滴生銹的淚珠。風一推

枝桿里依然吐出幾朵血絲一般的咳嗽。

黑:幾墩芨芨,除了灰燼,已把火焰還給了

天空;不要驚擾,一只鳥啄食著

啾啾之聲。我遲疑了一下,那邊

一個扛著鐵锨的人;不是丈量土地

請給我一根弧線

我要給這個天空再劃一次穹廬。

天陰了,我把我的影子塞進我的身體

我給風安上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