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 劍
她出去,我留下
2008年11月29日一大早,25歲的朱一丹和新婚丈夫依依分別時,約好當天晚上去聽周杰倫的演唱會。
朱一丹出身警察世家,父母都是云南省監獄系統的民警,丈夫孫云川也是一名民警,她從昆明市衛生學校畢業后,通過考試進入昆明市盤龍區人民醫院工作。后來又應聘到新華同仁醫院。2008年5月,她被單位選送到省120急救中心參加急救工作,夫妻雙方加班都成了家常便飯。她是周杰倫的歌迷,當得知周杰倫將于11月29日在昆明開演唱會后,她提前好幾天就買到兩張票,期待著與丈夫一起聆聽周杰倫美妙的歌聲。
上午10時,朱一丹和司機劉靜、醫生李長龍一起,在急救車上待命。這時,車上的對講機傳來急救中心的指令:家樂福超市有人受傷,請他們立即增援。隨即,急救車風馳電掣般駛向位于龍泉路上的家樂福超市。
一刻鐘后,朱一丹一行匆匆趕到現場。
原來,這天上午9時37分,一個名叫陸志文的上海男子因愛情受挫,手持匕首來到超市。瘋狂刺傷兩名顧客后,劫持著超市22歲的促銷員王麗花進入超市三樓辦公室,以此脅迫昆明警方幫他找到女友。此時,被刺傷的兩名顧客因傷勢嚴重,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人質王麗花生死未卜,人們都在為她的命運擔憂。現場指揮的領導通過辦公室座機與劫匪陸志文通話,盡量穩定他的情緒,讓他不要傷害人質。
上午10時20分,陸志文也許是看到人質王麗花流血不止,擔心出人命,同意救護人員進入辦公室救治,但要求必須由女急救人員前去。正在為人質安危擔心的朱一丹聽說后,沒來得及多想,背起裝急救藥物的挎包,在人們緊張的目光中,徑直走向三樓的辦公室。
“我是護士,你開開門。”朱一丹的聲音有些顫抖,感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門悄然打開一條縫,朱一丹剛走進去,門就被關上了。人質王麗花身上沾滿血跡,躺在地板上。看到受傷的人質,也許是出于職業天性,朱一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她傷到哪里了?”朱一丹放下藥箱,取出血壓計,一邊給王麗花測量血壓,一邊不經意地問歹徒。血壓計顯示王麗花的血壓138/97毫米汞柱,心率98次/分。“還撐得住!”朱一丹見王麗花暫時無生命危險,悄悄放下心來。
“她沒傷到前面,只傷到了背部。”陸志文提醒著,并給王麗花翻過身來,讓朱一丹檢查。王麗花的背部有3個很深的刀口,正不斷涌出鮮血。朱一丹從藥箱里拿出一個棉簽,將棉簽插到其中一個傷口的皮膚下,深達5厘米,已經傷及腹腔。朱一丹趕緊從藥箱中拿出幾個棉墊,然后撕開王麗花的衣服。把整個棉墊鋪在她的背上,然后用膠布緊緊固定起來。
“她會不會死啊?”見朱一丹將王麗花的背上都鋪上棉墊,陸志文緊張地問道。朱一丹明白了,陸志文并不想讓人質死去。
“她現在失血量很大,需要馬上治療。你讓她出去,好不好?”她試探性地說道。
陸志文猶豫起來,瞬間,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丟下王麗花,一把拉過朱一丹,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冷笑一聲:“好啊!你自己說的,那就別怪我,我可以讓她出去,但你得留下!”
朱一丹身子一顫,她明白,歹徒是要讓她交換人質。
看著明晃晃的刀,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時,她的眼神與王麗花的眼神相碰,王麗花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和對生的渴望。朱一丹顫聲說:“傷者失血過多,你先讓她出去,好不好?”
見朱一丹這樣說,陸志文當即同意讓王麗花走,并用刀劫持著朱一丹,自己躲在她身后,讓她打開門。朱一丹輕輕地把門打開,得到允許的王麗花艱難地爬出門外,隨即門被陸志文一腳關上。
朱一丹掉進了恐懼和冰冷的深淵。
生命的門打開又關上
“你想活命的話就給我老實點兒!”陸志文惡狠狠地警告說,同時手上用力。勒緊了朱一丹的脖子。
也許他不相信世間還有如此傻的人,愿意用自己去換人質,因此,陸志文很警覺,以為穿著急救人員工作服的朱一丹不是護士而是女特警。隨即,陸志文在朱一丹的腰間搜了搜,確認她沒有帶什么武器,才松開了手。
“他們怎么會派一個美女來呢?”打量著朱一丹的臉龐,陸志文自言自語。這話讓朱一丹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
突然,她看到自己放在門邊的藥箱,計上心來。“如果以送藥箱為借口把門打開,開門的瞬間,外面的人就可以有機會救我!”她激動地想。
“病人在外面需要治療,把藥箱送出去好不好?”朱一丹試探性地懇求道。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朱一丹簡直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不過她感覺陸志文勒住自己的手漸漸松開了些,知道他同意了。于是,她試探性地向藥箱挪去,陸志文用刀抵住她的脖子,緊緊控制住她。
得到陸志文的允許后,朱一丹把門打開,為了贏得時間,她盡量將動作放慢。門打開一條縫。朱一丹慢慢把藥箱推出去。也許是陸志文識破了她的計謀,藥箱剛推出門外,她就被陸志文猛地拖回屋里。門再一次重重地關上了,那一刻,她急得簡直要哭出來,巨大的恐懼緊緊攫住了她的心。
這時,她眼前一亮,發現血壓計還在墻邊。“病人失血過多,必須再次檢查,我們把血壓計送出去好不好?”朱一丹盡量平復情緒,用商量的口氣說道。陸志文盯住她足有5秒鐘,然后同意了。陸志文把血壓計和她都帶到門口,讓朱一丹開門。然而,跟上次一樣,屋外依然沒有人。隨著血壓計被緩緩推出門外,她再次被拉回屋里。這次,眼看著大門關上,眼看著自己的生命就這樣被關在門內,朱一丹徹底絕望了,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不要抱怨,遇到這個事情,就是你活該!”陸志文見她哭,急躁地咆哮起來。
這時,外面傳來焦急的聲音:“你不要傷害人質,抽屜里有煙。”
這話讓朱一丹看到了一線希望,她知道人們正在想辦法援救她。原來,王麗花爬出去后,現場一陣騷動,人們聽說朱一丹竟然以自己的身軀從劫匪手里換出了王麗花。既震驚又感動。有關領導指示,一定要全力保證人質的安全。所以。雖然辦公室的門先后兩次打開,但為穩妥起見。警方沒敢貿然采取行動。
生死煎熬3小時
陸志文聽說有煙,就劫持著朱一丹在抽屜里摸索,果真找到一包紅塔山過濾嘴香煙。他點燃一支煙,猛吸幾口,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沉默了一會兒,他盯著血跡斑斑的地板,低聲問道。
“你說我就聽。”朱一丹順從地回答。
“我是上海人,認識很多女人,廣州的、昆明的都有……”他斷斷續續地講著,不時間斷一會兒。朱一丹一邊裝作很認真地聽著,一邊在腦子里飛速思考著解救自己的方法。
沒聊幾句,朱一丹的手機響了,鈴聲很熟悉,那是朱一丹專為丈夫的來電設置的鈴聲。她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無助和
恐懼再次涌上心頭。她多么想聽一聽丈夫的聲音啊。但又害怕自己的失態會激怒陸志文。見她沉默著不肯接電話,陸志文反倒催促她:“你接啊。”
丈夫焦急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朱一丹幾乎忍不住自己的淚水。但理智告訴她,不能哭。她沒敢讓陸志文知道打電話的是誰,生硬地對丈夫說:“你是不是找劉靜(朱一丹的同事)?你可以直接打120的呼叫中心,他們會告訴你她的聯系方式。”說完,她匆匆掛斷了電話。說來也怪,聽到了丈夫的聲音,她頓時感到不再像原先那樣害怕了。
“是不是你老公?”陸志文問,他從朱一丹接電話時的神態猜到打電話的人和她關系一定不一般。
“我還沒結婚呢。”朱一丹裝作很認真地說。
“是不是你男朋友?”陸志文再次追問。
“不是,就是一般朋友。”朱一丹的鎮定騙過了陸志文。
朱一丹清楚,陸志文就是因為愛情受挫才實施這次瘋狂綁架的,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很幸福,會刺激他。她一點兒一點兒地爭取著陸志文的信任。
此時,孫云川已經完全知道了妻子的處境,作為昆明市海口派出所民警的他已經趕到了現場。“她一個柔弱的女人,怎么能受得了這樣的場面啊!”他覺得心很疼,并再次接通妻子的電話,告訴她不要哭。不要心慌,特別是不要激怒歹徒。
“你胳膊酸不酸?休息一會吧。我不會跑的。”第二次掛斷丈夫的電話后。朱一丹鎮靜了許多,裝作乖巧地對陸志文說道。雖然陸志文拒絕了她的提議,但是朱一丹感到他對自己的信任在慢慢增多。
每隔幾分鐘,陸志文就會大聲要求盡快見到自己的女友,而昆明警方也出動警力尋找他的女友,并一再保證已經去找了,讓他不要激動。
“我們靠墻坐著好不好?那樣更安全!”看到房間內一張寫字臺的頂端有個攝像頭。朱一丹這樣提議,一副完全為陸志文著想的樣子。這更增加了陸志文對她的信任,他們挪向了旁邊的寫字臺。
接著,陸志文繼續給朱一丹講他和女友的故事,沒講幾句,他激動地咆哮起來:“女人沒一個好東西!我受傷以后給了她3000塊錢,讓她照顧我,可是沒想到她就這樣跑了!”
朱一丹小心地想把話題繼續下去:“你們是在哪里認識的?”
“我們這種人,還能在哪里認識,肯定是在夜總會啊!所有的女人都很壞!”他凄慘地笑了笑。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座機響了,警方告訴陸志文,他的女友找到了,但她不愿意來見他。陸志文一聽。立即對著電話吼道:“你們在耍我!如果再不把她帶來見我,我就要放血啦!”警方立即保證再努力一下,讓他不要激動。
“現在這個社會是人權社會。她要是不想見你,警察也拿她沒辦法。”朱一丹的話似乎提醒了陸志文,他漸漸安靜下來。
朱一丹的手機再次響了——是丈夫。孫云川告訴妻子,他就在辦公室門外,讓她放心,盡量順著歹徒的意思,不要激怒他。朱一丹在電話中幾次強調,這件事不要告訴自己的父母,因為母親正生病住院,不能讓他們操心。
“我和父母已經10年沒見了,我父親在郵政局工作……我都10多年沒回家了……”朱一丹的話勾起了陸志文的思緒。他有些傷感地自言自語。
“要不要我打個電話給你父母啊?”朱一丹一聽,馬上想到用親情來感化陸志文。陸志文默許了,并告訴她父親單位的電話號碼。朱一丹按照他給的號碼撥打電話,但他告訴她的區號是錯的,她沒能打通這個電話。
陸志文再次要求朱一丹給警方打電話。“再過半小時不來人,我就要動手了!”陸志文在朱一丹舉起的電話旁大聲喊道。而這時,一直放在朱一丹肚子上的刀再一次提到了她的脖子上,“我倆都是社會的受害者,我不可能活著出去,你也非死不可,但我可以一刀把你給解決了——你不會疼的!”陸志文像是在“安慰”朱一丹,但他的話讓朱一丹毛骨悚然。
你有—顆勇敢的心
劫匪陸志文情緒失控,人質朱一丹危在旦夕。現場指揮人員經緊急研究,決定立即采取行動,解救朱一丹。考慮到兩人一直沒有吃飯,警方決定僧送飯之機,創造解救條件,與此同時,埋伏待命的狙擊手接到命令,在保證人質安全的前提下,開槍擊斃歹徒。
隨即,指揮人員打通朱一丹的手機。表示要給朱一丹送飯。朱一丹馬上打斷對方的話說:“需要兩份!”指揮員連忙說:“當然!當然!”同時為朱一丹的機智所折服。電話中,警方告訴朱一丹,開門的時候,讓她把頭偏開,或者故意摔倒。
20分鐘后,兩份面條被送到了門口。警方在電話中再次提醒朱一丹,讓她在門口時一定把頭偏開,或者故意摔倒。毫不知情的陸志文勒緊朱一丹來到門口,命令她開門取飯。
門一打開,他就發現了埋伏在四周的狙擊手,頓感不妙,勒著朱一丹往后退,在拉扯中,朱一丹拼命將頭往陸志文持刀的右手上靠,將他的頭部暴露出來。
槍響了,陸志文應聲倒下,同時。他手中的利刃在朱一丹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傷口。后經檢查,傷口約8厘米長、1.5厘米深。
恍惚中,朱一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跑來——是丈夫。她在心里叫了一聲“云川”,隨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至此,朱一丹已經陷入歹徒手里3個多小時。孫云川抱起昏倒的妻子。淚流滿面。
美麗的女護士孤身置換人質,讓昆明這座美麗的春城感動了。“你的美麗和你的勇敢,我們永遠記得。”“你用智慧和勇敢書寫了一次最驚險的死里逃生……”在各種鼓勵和贊美中,朱一丹最喜歡一句話:“你有一顆勇敢的心,這顆心可以創造最美麗的世界。”
(火貞摘自《人生與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