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之旅

朱　玲

6歲時，黃舸被告知身患絕癥，活不過18歲，但到2009年秋天，他就21歲了。許多好心人的幫助，造就了黃舸的生命奇跡，也讓我們看到了他長達3年的感恩之旅……

11歲，看電視知道自己生命的終點

1988年10月，一個男嬰來到人間。

“胖乎乎的，眼睛亮亮的，很愛笑。”21年后回憶兒子出生的模樣。50歲的黃小勇還是樂呵呵的。那年，黃小勇開著一家飯店，生意紅火，在長沙小有名氣。人生得意，又添一子，喜不自禁。他給兒子取名黃舸，取自“百舸爭流”；小名喚作“海子”。

海子9個月大時，父母因不合離異，離婚時黃小勇只要了兒子。

在黃小勇記憶里，黃舸乖巧聽話。功課也不錯，就是從小腿腳不利索。走路比別人晚，還總摔跤。黃舸6歲時，上樓梯也變得困難。1995年7月，黃小勇帶兒子去檢查。

待拿到兒子體檢報告，黃小勇蒙了。“絕癥，發病率為50萬分之一，病的全稱是先天性進行性肌營養不良。它會慢慢地讓人全身肌肉萎縮至干枯，最后窒息而亡。一般六七歲發病，12歲失去行走能力，生命極限18年。”

那天是1995年7月24日，父子倆的生活從此改變。黃小勇開始帶著兒子滿世界看醫生。那時經濟條件還好，家里請了保姆。直到1998年，黃舸都還在上學。“只是我們那兒的小學，年級越高，樓層越高。到三年級，我跟海子說，爸在家教你吧。”黃舸便輟學在家，跟著電視學習。那時，家里已請不起保姆。

1998年10月30日，黃舸10歲生日。這之前他總跟黃小勇說：“爸，我走路不行了。”黃小勇說，實在不行就用輪椅代步。黃小勇的前妻每年來看海子兩三次，黃舸10歲的生日禮物，就是他媽媽送來的輪椅。這一坐，他就再也沒能起來。

“1999年，西安一對雙胞胎得了同樣的病，湖南電視臺請他們來做節目。黃舸看到了那期節目。”黃小勇說，“那天我回到家，發現他在流眼淚。原來電視的字幕上，他病的名字、癥狀、結果，全打出來了。”從那天起，黃舸沉默下去了。

12歲，“尋母愛”尋來各地“親情”

清楚病情后。黃舸就流過一次淚，是在2000年的“電視尋母”節目現場。那是黃舸第一次走進公眾視野。“為給孩子看病，我花光了積蓄，賣了房子，丟了生意。因搬家頻繁，她媽媽越來越難找到我們。”黃小勇說。

生日前兩天，只要聽到門響，黃舸都會去看看，但媽媽一直沒出現。那些日子黃舸很沉默，黃小勇對朋友說出了黃舸的失望。朋友便跑到電視臺，要求幫海子找媽媽。

2000年10月1日，黃舸母子在演播大廳相聚。媽媽問他對生日有沒有什么想法，黃舸說希望爸爸、媽媽陪自己去長沙剛建好的武夷大道看看，“從電視上看很漂亮”。媽媽答應了。

在節目現場，歌唱得很不錯的黃舸唱了首《世上只有媽媽好》。他當時只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怎么也不唱“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演播廳里哭聲一片，彈鋼琴的、吹薩克斯的，全都哭得一塌糊涂。

節目在晚上10點多播完，父子倆剛回到租住的閣樓，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當晚，有兩位長沙市民找上門，掏空了口袋。留下了2300塊錢。那之后，人一撥撥地來，遞匯款單的郵遞員一天跑十來趟……

在長沙寒冷的冬天里，父子倆感覺到-了溫暖。那些錢，哪怕是20元匯款，對他們都是雪中送炭。黃小勇把匯款單上的地址一個個記下來了。“我當時想，以后要有機會出差，應該登門道聲謝啊!”

15歲，一次部50米從長沙至北京

2003年，黃舸15歲。因肌肉日漸萎縮，他每天的起床者瞰口同“戰役”。“常人沒法體會渾身肌肉都沒法動的感覺——蚊子要是叮他，他都只有看著。”黃小勇流著淚說。

那一年，黃小勇在家里的墻上寫道：“我用無限的父愛，陪你走過有限的一生。”

非典時期，黃舸說想去北京看升國旗，黃小勇答應了。他想到了騎三輪車。一來可以節約錢，二則可以感受沿途風光，還可以一路尋醫問藥。他花300多塊買來一輛人力三輪車，又用一個月時間加了兩個輪子，做成一輛五輪車，1.2米寬、1.5米高、1.7米長，“像一個能移動的小家”。

2003年5月17日，父子倆啟程了。

長沙到北京，2000多公里。白天烈日當頭，晚上陪伴他們的是星星、月亮和蚊子。兩人往前走時，總選擇以前面一個電線桿為目標。兩根電線桿間不過50米、100米。可對父子倆來說卻舉步維艱。到了一個小鎮，鄉親們看到父子倆，自發把他們的人力車改裝成了摩托車。

就這樣，兩個多月，他們從長沙走到了北京。

黃舸看升國旗的愿望，在許多人的幫助下實現了。此外，他還實現了很多以前沒敢做過的夢——登長城，吃烤鴨，游頤和園、故宮……

“當時有一個好心的公司，買了兩張機票，說送我們回家，我們拒絕了，我想把那部改裝過的摩托車開回家。”黃舸知道爸爸是舍不得那車，因為“回去還可以用它謀生”。

對著地圖討論回去的路線時，黃舸突然瞥見爸爸記匯款單地址的筆記本：“能不能按照它設計個路線，見一見那些幫助過我們的好心人，當面說聲謝謝?”

兩人一拍即合。

18歲，3年感恩之旅感動中國

他們商定第一位要謝的，是天津的關阿姨。她曾經給黃舸郵寄過300元錢。父子倆按照匯款單上的地址趕到天津時，關阿姨已經搬走了。鄰居幫著撥通了電話，關阿姨第一反應是“這不可能”。

旁人描述了黃舸坐在輪椅上的模樣，關阿姨才打車前來。“晚上9點多，馬路對面一個阿姨下車，馬上就感動得哭了。捐錢出去的人，肯定沒指望這一天。但讓對方知道，有人因為他們的幫助而過得更好，他們多么幸福啊。她摟著我，像久別重逢的親人。這種暖意，讓我們意識到，這么做，對了。”自此，帶著聲聲感謝、束束鮮花，父子倆的“感恩之旅”延續了下去。

2005年9月10日，南下廣東的第二輪“感恩之旅”啟程；2006年6月10日，以長春為目的地的第三輪“感恩之旅”啟程，沿途他們還為身患絕癥、同病相憐的小欣月簽名祝福。

3年時間，黃舸父子歷經80多個城市，行程1.7萬多公里，黃舸向30多位好心人當面道謝。

正因為“感恩之旅”，2007年1月，黃舸當選2006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20歲，與同齡人有所同有所不同

《感動中國》頒獎詞中言及，黃舸的生命是在“倒計時”。他的自傳體公益書《點亮生命》的合著者何屹說，今天的黃舸“早已不是‘倒計時”，對于死亡，他“時刻準備著”。

黃舸最喜歡夏天，因為天氣轉涼身體會有“不適”。而2009年，即便冬去春來，他的身體也收不到“轉暖”的訊息。他本來答應何屹。在博客上告知網友新書出版，可從2008年入冬開始，他的手已無法再敲擊鍵盤了。

前不久，他應邀在北大圖書館和同齡人見面，談前門“鐺鐺車”，談“網絡游戲”，談S.H.E的新專輯和周杰倫的“中國風”……黃舸感覺很幸福。

在《點亮生命》的新書發布會上，提問的記者忍不住哭了，黃舸卻面帶微笑。“做報告，有時人還沒進現場，主持人就哭了，聽眾也跟著抹眼淚。這時我會調節調節氣氛。”黃舸笑著說。

2007年“感動中國”評選之后，媒體常說黃舸是“陽光少年”，黃舸覺得這是鼓勵也是壓力，他說自己算得上是樂觀的人，但沒有別人想象的那么樂觀。

黃舸也有轉不過彎的時候，但他很會調節情緒：“你不能改變，就盡量選擇接受，或暫時放放。所有的問題，自然會有一個結果，而結果往往不像我們想的那么可怕。”

他說自己對全世界都很抱歉，尤其是爸爸，說如果有可能，來世要做爸爸的爸爸。

現在，有家醫院愿意幫他移植骨髓，需要他自己提供一半的費用，目前黃小勇只籌到8萬左右，還有10多萬元的缺口。此外，他們家還欠9戶人家合計6萬多的債務。手術缺錢的事兒。黃舸不清楚。但他知道用自己的力量去報答這個社會對他的關愛——去年汶川地震，他和父親拉著橫幅募捐，走進校園。走上街頭，前后籌集了30多萬捐款……

黃舸說：“這個世界有那么多好人，我很留戀，舍不得就這么走。當然，上天選擇哪天要我走，我絕不會賴著不走。”

(渺渺一塵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