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盡頭

劉　成

路，總是從我們的腳下彎彎曲曲地延伸至遠方，不知多少人對它的盡頭駐足遙望。

在鄉村，路的形態各異，有青石板鋪砌的大路，有雜草叢生的小路，有爛泥土路，有山路、溝路、坡路……

路，總是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一條河、一道梁、一座山都有可能擋住視線，讓路飄然而去，令人不知何處是路的盡頭。

許多人的記憶里珍藏著一張少年的剪影：某一個清晨，自己背著書包，在父母的叮嚀聲中，兩只腳丫在上學的山道上鳥兒似的翻飛，一天天、一年年……突然有一天，自己發現，腳下的路不再是在家和學校之間，而是穿越了學校和家，走向更遠的地方。

等到學識增長，讀到魯迅的小說《故鄉》時，我細細揣摩一句話：“世上本沒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對于一個雙腳被山路磨出繭的求學少年來說，而對腳下的路，很容易和魯迅先生產生這樣的共鳴：“有多少人曾經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地走過？其中有的人走了出去，像射出的箭一去不復返；有的人又走了回來，發誓不再離去。”

有一天，自己不再是少年了，離開了鄉村，終于明白：路，也有盡頭！

鄉村之路的盡頭在哪里呢？

離開了鄉村，腳下的路變寬了。平坦、通暢、筆直、明亮，這便是都市的路。鄉村之路的盡頭是都市的路，對于有絢爛夢想的人而言，都市之路是鄉村之路的延伸，更是它的升華。每一個從鄉村土路上走過來的人，無不貪婪地欣賞著都市路邊的風景，路上車來人往，川流不息路邊五光十色，燈紅酒綠……

越走路越遠，越看眼越高。

我們忙忙碌碌地行走在都市的路上，不停地拾起山路上放飛的夢想，兌現作文本里曾寫下的一個又一個承諾，把從鄉村土路上帶來的空空行囊塞得滿滿當當。

總有一天，我們背著沉重的行囊，疲憊地行走在都市的路上，不自覺地想起了鄉村的路。懷想鄉村的路，記憶中竟然如此真切、清晰：鄉村的路崎嶇、泥濘、逼仄，鄉村的路靜謐、幽雅、恬淡，鄉村的路溫馨、忘憂、蘊情。

驀然回首，鄉村的路是都市之路的盡頭，也是它的歸宿。或者說，都市之路的盡頭便是鄉村的路。那縹緲的炊煙，彌漫著稻草的氣息；那碧綠的蔬果，洋溢著泥土的芳香；那半坡的牛羊，煥發出脈脈的深情；還有村頭榕樹下，白發的父母親向著兒去的方向眺望。

鄉村的路啊，是一條蜿蜒纖細的長長飄帶，牽連的是游子的情思。

一個人，從鄉村的路上走來，走向都市的路，懷揣的是一份豪情，一份信念，一份力量；一個人，從都市的路上轉身離去，踏上鄉村的路，帶走的是一種依戀，一種感傷，一種尋覓。

路，都有盡頭，不管是鄉村的路，還是都市的路。所以不論走到哪里，都應該懂得回望。一個堅強、理性的人能走得更遠，往往得益于回望的精神力量。

曾經有無數人走過鄉村的路，而今又走在都市的路上；曾經有無數人走在都市的路上，卻又時常懷想著鄉村的路。我們懷想鄉村，但如果真的要回歸鄉村，是否能夠始終如一地守望著現實生活的家園?我想，既然我們幸運地從鄉村之路走來，走在都市的路上，即使憔悴不堪，前景渺茫，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回望是我們精神的需求、情感的渴望，是我們重新起程、繼續前行的力量源泉，路的盡頭也是路，人生旅途中沒有歲月可以真正讓我們回頭!

行走在都市的路上，時時想起鄉村的路；每每想起鄉村的路，都市的路在眼前就顯得更加寬廣、平坦、明亮……

路的盡頭，是另一條全新的路，走下去……

走下去，路的盡頭也是路!

選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