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殺

童錫鈞

天快亮的時候,古奇已能看清那條進林子的路了。昨天,他在林子里發現了一只很大的熊,那只熊差點吃了他。但是今天,他還想碰到它一次。就這一次,以后他再也不想見到熊這種動物了。

他帶上干糧、槍還有麻醉彈。他是一名森林警察,他的任務就是保護這片森林和森林里的野生動物。此時,天還沒有大亮,林子里靜悄悄的,動物們大都沒有醒來。

古奇腳步匆匆,最后在一個小土坡前停下了,昨天他就是在這里發現那只熊的。土坡前不遠處有個小棚子,也不知是誰搭的,很久以前就有了。

昨天,古奇想躲開那只熊,走到小棚子前,突然聽見棚子里有人說話。他嚇了一跳,握緊了手里的槍,麻醉彈已經上膛。他悄悄靠過去。這時,一個漢子從小棚子走出來,他看見了古奇,笑笑說:“我剛想生火做點吃的,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點東西?”又一個漢子走了出來,古奇更加驚慌起來,一雙腿抖個不停。

“你別怕,我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先出來的漢子上前拍了拍古奇的肩頭。古奇的身子矮了半截,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件事,心里怕得不得了。

“你、你們又在偷獵?”古奇跟著漢子走進石棚,看到地上躺著一只狗一樣的東西,他知道那是豺,也是保護動物。

“什么話?犯法的事我們現在早不干了。老四,你說是不是?”先出石棚的漢子對另一個漢子說,那個被叫做老四的漢子連連點頭,笑著回答:“可不,我和大哥現在已經改好了,再也不做犯法的事了。”

大哥轉過頭告訴古奇,這只豺是被一只熊拍死的,卻沒有吃掉它,搖擺著走掉了,他和老四把它弄到了石棚里。

“大、大哥,那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古奇驚魂未定地問。大哥說:“也沒什么,在那邊混不下去了,現在手頭緊,有人讓我們弄一副熊膽和一對熊掌。正好,我就想到了你這個森林警察。”

古奇嚇得腿都軟了,差點要給大哥跪下,老四把他拉住說:“你怕什么?這種事以前你又不是沒干過,現在,你就是管這事的,老林子里熊多得是,少一只誰知道?你忘了,沒有我們,你怎能有今天?”

古奇怎會忘記呢,他又怎么敢忘呢?他“撲通”一聲跪下了,說:“大哥,求求你別讓我干這事,你們可以去找別人,我保證不說出去!”

“不行!萬一我被抓起來說漏了嘴呢?這我可不敢保證。”大哥獰笑著,伸手把古奇從地上拎起來,“兄弟,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是這么窩囊啊?”

“大哥,你這不是要我命嗎?這些年我擔驚受怕,好容易才有這份工作,如果去獵熊,我還怎么干下去啊?”

“傻了吧兄弟!不讓你白干,事成之后給你十萬,當一個林警能賺幾個錢?”

“好吧。”古奇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同時,一直頂在他后腰上的硬東西拿開了。

今天,古奇又來到這里,他不敢去看那兩個人是否離開了,只想早些抓住那只熊交差,讓他們離開,越遠越好。

他走到土坡下面,驚喜地發現昨天自己布置的陷阱有了變化,周圍有熊的腳印,熊掉進陷阱里了。他高興地跑過去,陷阱里黑乎乎的。他只是奇怪,熊既然掉進去了,為什么不叫呢?他趕緊拿出隨身帶著的防暴手電筒,一看,驚出一身冷汗。

陷阱里真的有一只大黑熊,黑熊的屁股下面躺著一個人,黑熊正用大巴掌拍著他,熊玩得很高興,那人已經被它拍得血肉模糊了,古奇只能從那人穿的衣服辨認出是老四。

古奇實在想不出老四怎會和黑熊攪在一起。他不知道,昨天他剛弄好陷阱不久,老四就過來了,大哥對古奇不是很放心,讓老四盯著古奇。沒等老四從陷阱邊離開,黑熊就到了這里,看見老四本能地撲上來,把老四撲進陷阱里,它也跟著掉了下去。

古奇設下的是“凈阱”,沒有埋設竹扦,老四總算留了全尸,熊是不吃死人的。想到這兒,古奇稍稍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那件事的人只剩下大哥一個人了。

古奇沒有向陷阱里的黑熊開槍,他改變了主意,轉身走向小棚子。棚子里,大哥還在睡覺,連古奇走進來都不知道。古奇看著大哥睡夢里還在笑的臉,真想用槍托把這張丑惡的臉砸個稀巴爛。但殺人的事他是不會做的,自從那年他無意中殺死一個人后,二十年來一直在做噩夢。

其實,那件事不怪他。當時,古奇剛剛二十歲,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好獵手。經他手射殺的動物大多都是對穿,就是子彈從動物的一邊眼睛射進,從另外一邊的眼睛出來,毫發不傷的動物能賣大價錢。那一天,古奇在林子里潛伏了大半夜,終于看到了那頭漂亮的公鹿,像這樣又大又美麗的公鹿多少年才能遇見一頭。古奇屏住呼吸,手指在扳機上一直勾著,都僵硬了。他知道:像這樣的鹿頭城里有錢人很喜歡,他們喜歡用這種東西做裝飾。

終于,古奇瞄準了鹿的眼睛,只要他的手指再稍稍壓下去一點,子彈就會從槍膛里飛出去,公鹿就會應聲倒下。

意外發生了,公鹿突然跑走了,因為離它不遠處出現了一頭狼,一頭很大的狼,嚇跑了公鹿。古奇很生氣,唾手可得的獵物就這樣讓一頭狼給嚇走了。他想也沒想,就調轉槍口對準狼頭就是一槍。狼倒下了,在狼倒下的地方突然站起兩只狼。古奇很奇怪:狼怎會像人那樣直立站起來?原來,那不是狼,是披著狼皮的人!他們扔下狼皮,跑到倒下那頭狼旁邊,原來,古奇打死的是一個人!

古奇嚇傻了,直到那兩個人中的一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他才回過神來。

那兩個人便是大哥和老四。他們從城市里來,槍法不行,只能靠偽裝、陷阱、捕獸夾獵取動物。好在,三人都是逃犯,身上都有命案,死了一個也不敢聲張,但古奇的槍法卻鎮住了他們。古奇給了他們一些錢,大哥和老四在古奇的幫助下跑到邊境線那邊去了。

誰知,這么些年過去,大哥和老四又回來了。現在,老四死了,只剩下大哥一個人了。古奇想了想,推醒了大哥,告訴他熊獵到了,就在陷阱里。

大哥聽了,睡意頓消,和古奇跑到陷阱邊,就在大哥扒著陷阱邊向下看的時候,一只手在他身后推了一下,大哥掉進了陷阱里。

古奇終于松了口氣,老四是被熊殺死的,大哥也是。他找來一把鐵鍬,開始填陷阱。

他知道,陷阱填到一定的時候,熊就會自己爬上來逃走,過后,他再把陷阱填滿,就好像這里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在古奇干得起勁的時候,他聽到身后有響動,憑著經驗他想也不想便躲開了,一只熊撲空了,也掉進了陷阱。那是一只母熊,來找陷阱里那只公熊的。這時,陷阱已經填了一半,老四和大哥的尸體已經看不見了,熊的前掌就快要夠著陷阱的邊上了。

不知怎么,古奇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再把噩夢繼續下去,他拿出了對講機,對著話筒說:“我是古奇,森林里死了人,是被熊殺死的。還有,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