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鶴
清明如約而至,帶著微微的細雨,無意淋濕燕子剪刀似的尾巴。一切都布滿春天的氣息,不管是樹木、小草還是遍地的野花。遠處的山呈黛青色,近處的炊煙隨處可見。這是個寧靜的午后,接近黃昏的時刻。
萬物復蘇,泥土飄出生的氣息。今天是緬懷先人的日子。
遙遠的過去是無法觸摸的,只能盡力去想象或猜測他們生活的年代,可能性和不可能性在這里變得撲朔迷離。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與先人之間在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大的區別,只不過在時間這條長線上,我們生活的位置不同而已。在愛恨情仇的染缸里、在酸甜苦辣的味覺中,大家都無可避免地充當承受者的角色。
青煙繚繞,我沉默不語。心含虔誠,在曾祖父的墳前擺上水酒、冥錢、菜肴等祭品……
清風從樹林里穿來,拂過墳前正燃著的那幾炷香,繚繞的青煙就被帶到很遠的地方。
化為灰燼的冥錢,在風里旋轉,恍若一群黑色的蝴蝶躍然起舞,在另一個世界里,連父親都未曾見過的曾祖父是否記得,今天就是清明節。
我沒有見過的祖父、曾祖父都死了;我見過的父親、母親也死了,在死亡這道坎面前,所有的輝煌和力量都黯然失色,了然無力。
腳下的泥土,深沉淡遠。它們誕生一草一木,孕育著我的祖祖輩輩,如今都已遠去。這就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吧。
一年365天,大多時候都在忙碌,就算拋開名韁利鎖,但活著卻離不開吃穿二字,我已開始做這片故土的過客,在熙熙攘攘的塵世里浮沉,到處尋覓生活和精神的影子。這是緬懷的日子,緬懷未曾謀面的親人,懷念見過面業已作古的父母。
緬懷抑或懷念就像一陣風,也像一片潮濕的雨季,在緬懷中我自私地拉開思念的引子,填補蒼白空虛的親情世界。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溫情脈脈也滿腹惆悵,這是生命無法突破的極限。月亮拉近了古人與今人的距離。月亮在這里,圓也傷懷,彎亦溫馨。
我懷念逝去的親人,在這里,在這個特殊的時刻。若干年后,一切都會輪回,到時候,會有誰回想我以及我曾經的過去。這是一種虛無的想法,充滿著無限的不可知的可能性。世間的你爭我斗,總會瓜熟蒂落,宿命是誰都離不開的那一抔黃土,這是既定的答案。
我只想留下活過的痕跡,這是一種奢望。我在奢望的城堡里偷窺生命的另外一種承載。天空沒有翅膀的影子,可我已飛過;這是泰戈爾的灑脫,站在山谷里,癡癡地看著未知的明天,目光富足幽深,在一種既定的渴求間。
溫情的天邊是淡定從容的云朵,在這幽暗的山谷里,我無限地想象他們生活過的日日月月。思維是短路的,那是不可捉摸的世界。沒有這些墳墓就不會有我,這是生命連接的依據,沒有傷感可言,一切都自自然然的。端起一杯水酒,望著西邊的云彩,一飲而盡,余下的灑向墳頭。
情滿意足中,仿佛一切都能夠觸摸,無論是逝去的昨日還是未知的明天。
這時候,天邊升起的彎月,細細如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