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 岸
屠岸 評語:
灰娃是在延安的革命搖籃里度過她的童年的。但是長大后隨著革命的勝利而進入大城市,她逐漸變得與主流意識形態非常不適應。直到文革,她的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她以詩歌寫作來拯救自己:她以特立獨行的天性使她在精神上與屈原、司馬遷同行。她的詩歌創作表現出與當時處于統治地位的話語模式實行了決裂。
灰娃吟唱過這樣的詩句:“聽那汨羅江水低吟,離騷(九歌)緬懷屈子雖死無悔情懷”;而這首《過司馬遷墓》則是與上面引過的《端午的信息》處于同一條起跑線上。
詩中的司馬遷,胡須凌亂頭發暗淡,穿著麻布衣袍,親切深厚就像一位老農。老農對灰娃說,他“住在這黃土崗上挺好”,語言如此樸實!而他手中擎著一盞燈,迎著風,發出亮光。他的燈照亮了歷史!形象隨即樹立起來了。灰娃沒有停止在對司馬遷人物本身的描述上。她把筆觸投向一群星星,“星子們就在耳旁”,在司馬遷耳旁,也在灰娃耳旁。星子們“飄飄搖搖在藍色氣層/一面穿梭一面談今說古”。藍色氣層托舉著一群精靈。這群星子,既是文學家,也是史學家!它們在為司馬遷導航?還是在與他做伴?還是在做他的隨從?
接著在詩中出現的是鳥雀、古樹、閃電和驚雷!這些意象一個又一個護衛著并且雕塑著一座陵墓,陵墓在歷史的古原上屹立!
灰娃的筆又回到司馬遷本人:頭發里“凝聚兩道電流/穿透悲歡榮辱/超越贊頌”;司馬遷“寬的額厚的胸/黃河和大野的氣息/從那里穿過”。一個“穿透”,一個“穿過”。眼如雷電,額如大波,胸如大地。主體穿透客體,客體穿過主體。這位偉大的史學家和文學家胸懷寬廣厚實有如黃河的大野,他的精神境界超越了一切褒貶和榮辱,一切塵世的悲哀和歡樂,一尊巨像在天地間,至于永恒。
田漢有一首七律《訪太史祠司馬遷墓》,詩曰:“劇化龍門竟若何?一天星月少梁過。雄才百代猶堪仰,鴻業千秋總不磨。清水村中爐火秘,芝川橋畔血痕多。傳忠倘有如椽筆,柏嶺蒼茫望大河。”這首舊體詩與灰娃的上述新詩,形成了詠司馬遷的詩壇雙璧,將會長留在讀者的心中。